第145章 自作聰明

　　天子劉啟接過丞相遞來的冊封草詔，看了看，然後坐下來，提筆稍稍斟酌了壹下，就道：“原來是漏這壹句……哎呀，是朕錯怪章德了……”
　　人都打了，替罪羔羊也找了。
　　這時候天子忽然冒出這麽壹句話，真是讓大臣們無言以對。
　　不過，太宗孝文皇帝在位之時，常常能上演類似的戲碼，所以大臣們也就見怪不怪了。
　　天子劉啟自顧自的道：“其令裂常山郡為二，東為常山國，皇子劉榮居之，次為中山國，皇子劉非居之！”
　　說著，他就將宗正劉季叫到身邊，吩咐道：“宗正立刻著手準備封王詔書與儀制吧！”
　　“諾！”宗正叩首拜道：“臣謹奉詔！”
　　如此壹來，場中大臣人人都知道了，天子已經決意以次子劉德為儲君，傳聞許久的事情，終於要變成真的了！
　　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愁。
　　特別是大行王恢，整張臉都黑成了壹片。
　　劉德若是上位……倘若有人再告訴他，我前些時日曾針對過他，以漢家皇室的心胸，哪裏還有我的活路？
　　王恢這樣想著，壹咬牙，狠下心來出列奏拜道：“陛下，臣請早立太子，以安社稷，皇子劉德，可奉宗廟……”
　　但他話還沒說完。
　　砰！壹個東西從禦座上飛了出來，猛的砸到了王恢的腦袋上。
　　“朕還沒死呢！”天子劉啟怒不可謁，冷著壹張臉，死死的盯著王恢。
　　場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死罪……死罪……”王恢不斷的磕頭，連頭磕破了，頓時鮮血直流，腦袋上雖然疼的厲害，但王恢心中卻是暗自得意。
　　“哼，任妳再怎麽厲害，又怎敵的過我的計謀？”王恢向來就認為，自己做這個大行真是屈才了，他有王佐之才，應該坐到丞相的位子上才恰當。
　　但是……
　　“自作聰明……”左側壹個低低的嘆息傳到了王恢耳中，讓他瞬間如墮冰窟，整個身體都幾乎失去了力量。王恢聽得出來，那個聲音的主人是晁錯。
　　“自以為是！”這是壹直以來在朝廷裏幾乎隱形的郎中令周仁的嘆息。
　　壹個晁錯，壹個周仁，都是當今天子的親信心腹，其中周仁甚至號稱隱相，有人甚至說過，天子壹撅屁股，郎中令就知道天子要幹嘛了。
　　“大行！”天子劉啟冷冷的站了起來，質問著王恢：“爾以為朕是死人嗎？”
　　“丞相何在？”天子轉身負手命令。
　　“臣在！”丞相申屠嘉出列大禮參拜著。
　　“廷尉何在？”天子又問。
　　“臣歐在！”廷尉張歐以出首而拜。
　　“大行王恢離間君王父子，這該當何罪？”天子劉啟猛然提高聲調問道。
　　真以為他是傻瓜啊！
　　十幾天前，王恢才聯手陶青彈劾劉德，轉眼就吹捧起來，真當他是文盲沒讀過史書，不知道春秋啊？
　　王恢心裏無比苦澀，他想起曾有人對他說過：“善泳者溺於水！”
　　這時候，廷尉張歐的聲音傳進他耳中：“離間君王父子，此勃倫大罪，按律，當族！”
　　丞相申屠嘉也道：“離間君王父子，自古以來，都是奸臣小人所慣用的伎倆，老臣惶恐，竟不察朝中有此奸繚，死罪死罪！”
　　丞相都認罪了，那王恢就坐實了他是罪大惡極，不可饒恕的大奸賊，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王恢恐懼的顫抖起來，他將求助的眼光投向禦史大夫陶青，為今也只有陶青開口求情，或能為他贏得壹線生機。
　　站在王恢壹旁的晁錯將這壹切都看在眼裏，他眼中殺機勃勃，劉德沒有說錯，這陶青果然跟人勾搭起來，想要另立門戶，真是個不知廉恥的小人！
　　於是晁錯發動致命壹擊，出列拜道：“趙武靈王沙丘之變印鑒在前，此等奸賊，必須嚴懲不貸，以正國法綱紀！”
　　丞相、廷尉、內史，三巨頭全部出首，殺氣騰騰。
　　讓王恢幾乎絕望。
　　然而，更讓他痛苦的是，連盟友禦史大夫陶青也斷尾求生了。
　　“臣以為，大行離間君王父子之情，圖謀不軌，應當族之，車裂棄市、傳首天下，以儆效尤！”廷尉只說按照律法處置，丞相也不過是從道德上指責，晁錯雖然上綱上線到了趙武靈王的舊事上，但也沒有要求用最殘酷的車裂之刑，更別提死了還要身首分離，腦袋被拿去全國巡回展覽了。
　　“好狠毒啊……”王恢惡狠狠的看了壹眼陶青，事到如今，他自知自己已經難逃壹死，但，自己的家人，或許還能保下，自己的腦袋或許還不用被拿去當展覽品，全國巡回展出。
　　他微微顫顫的摘下冠帽，叩首拜道：“臣死罪，死罪，但臣要檢舉！”
　　他看著陶青，臉上露出壹個要跟他同歸於盡的表情，面無人色的道：“是禦史大夫指使臣的，臣不過是從犯，首犯乃是陶青！”
　　“汙蔑！”陶青尖叫壹聲，跪下來道：“絕無此事！”
　　陶青怎麽都料不到，王恢此時竟然成了壹條瘋狗，逮著他就咬了起來。
　　他卻是忘記了，人都要死了，家族都要被夷滅了，王恢怎麽可能不瘋狂？
　　“夠了！”天子劉啟暴喝壹聲，命令道：“衛士何在！”
　　十幾名全副武裝的衛兵立即上前拜道：“請陛下下令！”
　　“將王賊拉下去，交廷尉府，論罪！”天子劉啟冷冷的道。
　　他當然可以當場下令直接處死王恢，但那樣的話，就太便宜王恢了！
　　車裂之刑實在殘忍，漢家天子從來不用。
　　按照律法，這種大罪，腰斬棄市，族三族，只有懷孕的婦女和不滿八歲的兒童能僥幸活命，但也逃不掉壹個賣為奴仆的下場。
　　至於陶青……
　　天子劉啟才懶得管他是否是被汙蔑或者真的參與此事。
　　他是天子，又不是審案的刑名官，更加不是斷案的親民官。
　　他只需要知道，之前是誰在跟王恢壹起彈劾劉德，這就夠了！
　　只是，禦史大夫是三公，漢家制度，將相級別，雖罪該萬死，但也不能刑殺，而且此時時局危急，朝廷裏也不能出這麽大的壹個醜聞。
　　於是他道：“禦史大夫昏聵無能，無佐政之才，其令退避讓賢……”
　　陶青聞言，整個人瞬間癱軟下來，但，他再怎麽不願意，也只能脫帽謝罪，道：“臣奉詔……”
　　陶青知道，這只是開始。
　　接下來，按照傳統，廷尉張歐會帶著壹杯毒酒到他家中，看著他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