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雙黃蛋

　　話說出口時，王靖雪就已經後悔了。
　　他是要去看小露的，他們小兩口分開了那麽多天了，這是好事兒，可自己跟著壹塊兒去算怎麽回事？再說了，明明十幾天之前自己才剛剛去過的。
　　但話已出口，她沒有來得及收回，李謙就已經果斷地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出去，讓秘書訂票。
　　從那時候開始，她覺得自己的臉越發的有些發燙。
　　終於，又坐了大概有三五分鐘，她實在是坐不下去了，起身告辭。
　　李謙倒也沒有挽留，說了句要送自己回去，自己稍壹拒絕，他也就不再多說——到了這個時候，王靖雪就越發覺得羞臊難當。
　　她知道的，李謙肯定是已經看到自己那輛小跑了。
　　從突發奇想的突然想要過來看看開始，她就覺得自己有點魔怔了，壹個老式小區，妹妹和他都是肯定不在，自己在這裏連壹個認識的人都沒有，跑來幹嘛？又有什麽好看的？看那扇空窗戶麽？
　　來到這裏之後，找到樓號，站在樓下往上看那扇黑洞洞的窗戶，她還忍不住自嘲：幸好此前陪小妹來過壹次，所以總算是還知道他們家樓號，不然的話，來這壹趟才真的更是滑稽。
　　然後，好吧，從李謙突然出現開始，事情就變得越來越不可控了。
　　自己稀裏糊塗的就跟著他上了樓，聊了些東拉西扯的話，再然後，不知怎麽就扯到要去甘肅探班的事情了，到最後，自己居然就這麽決定了要跟他壹起去甘肅。
　　拜托，只是大家壹起坐兩次飛機而已，而且這幾年下來，自己還有個習慣，只要壹上了飛機就犯困，頂天了十幾二十分鐘，壹準兒睡著——壹起坐兩次飛機，然後過去當壹天的電燈泡？
　　“有意義麽？”她在心裏這麽問自己。
　　然後，蠻嚇人的，心裏好像是突然有個聲音做出了回答，“有！”
　　噠！噠！噠！
　　老式小區的樓道有點窄，而且黑燈瞎火的，此前李謙壹直開著門，所以有光照下來，還好些，但眼看自己拐過了樓梯拐角，“砰”的壹聲，門在身後關上了。
　　樓道裏變得壹片漆黑。
　　“真的有意義嗎？”她在心裏再次問自己。
　　這壹次，無人作答。
　　她覺得心跳得有些快，就擡手拍了拍胸口，引起胸口的壹陣顫動。
　　深吸壹口氣，再長出壹口氣，她小心翼翼地邁步下樓。
　　噠！噠！噠！
　　還好外面有月光。
　　出了樓道，她努力地控制自己不擡頭往回看，只是悶頭走到車子前。
　　解鎖，拉車門，坐進去。
　　“砰”的壹聲，車門關上了。
　　她終於敢擡頭看了上去——三樓亮著燈，燈光照過來，窗戶前果然有壹個人站著。
　　聯想起自己剛才跟他說自己是跑步過來的，她又是壹陣羞臊難當，只覺得臉更熱了。
　　沒敢久留，她發動了車子，然後脫掉高跟鞋，拉上安全帶，逃壹般地驅動車子，迅速逃離了那棟樓，和那個人。
　　已經是十點半多了，街道上的車輛已經大為減少，她壹路開著車子，壹路胡思亂想著，眼看要到小區門口了，卻又突然想起壹件事來，下意識地踩了壹腳急剎車！
　　“吱”的壹聲巨響，在深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還好，後面沒有車。
　　她拍拍胸口，自己把自己嚇了壹跳。
　　然後，她忍不住就順著剛才的問題想了開去：我十幾天之前才剛去看過她呀，十幾天之後又去，會不會太頻繁了？小露如果問我怎麽又來了，我該怎麽說？
　　說我湊巧在妳們家樓下碰見李謙了，聽說他要來探班，我就跟他壹起也過來看看妳？
　　這也太不靠譜了！
　　哪怕隔上壹個月呢，這個借口也有點可行性，但現在，只過去了十幾天而已！
　　然後，對了，自己怎麽會那麽湊巧，在他們家樓下碰到李謙的？自己跑去他們家幹嘛？
　　王靖雪不由得擡手按住眉頭，使勁兒地揉了起來。
　　要不，還是再給他打個電話，我還是……別去了？
　　也不太好。
　　剛說好的事情，扭頭就又不去了，肯定不行。
　　再說了，機票估計都已經訂好了，再再說了……總之，不太好。
　　她心裏迅速地否定了這個想法。
　　那麽去，為什麽去？
　　蹙眉苦思良久，她突然眼前壹亮，腳下剎車壹松，車子的速度飛快地飆升起來。
　　兩分鐘後，停好車，她踩著“噠噠”的高跟鞋飛快地爬樓，來到自家門前，掏出鑰匙要開門，卻又停下，深深地吸了口氣，做出壹副平常時的冷淡模樣，然後才打開了房門。
　　她目前租的，只是壹個三室壹廳的房子，壹百二十來平，爸媽住壹間，保姆帶著小弟住壹間，而她自己住的是主臥。前陣子她買房子，主要就是想躲出去，壹是家裏突然多了個兩歲大的孩子，動不動哭聲震天，實在是讓她不太適應，二就是想要躲開自己的媽媽陶慧君。
　　但這個時候回到家裏，她發自內心的盼著媽媽還沒睡。
　　她果然還沒睡。
　　小弟不知道因為什麽，哭得厲害，保姆正抱著、在安撫，爸媽也在壹旁哄著——王靖雪看得出來，雖說那並不是媽媽的親生兒子，但她看待這個小家夥，其實還挺親的，畢竟他的親娘在拿到了壹大筆錢和壹套房子之後，已經被掃地出門了，小弟事實上已經變成了她的孩子，而幾千年傳下來，中國人骨子裏看重子嗣的想法，是很難改變的。
　　“回來了？”見她回來，陶慧君扭頭看過來壹眼，忍不住埋怨，“這大半夜的，妳朋友能有什麽事兒啊，還非得讓妳過去？”
　　頓了頓，她看著面無表情的女兒，又問：“哎，男朋友女朋友？”
　　老爸已經把小弟接了過去，柔聲呵哄，王靖雪強自鎮定下來，面無表情地道：“他怎麽哭那麽厲害？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了？”
　　王爸“嗨”了壹聲，道：“沒事兒，有點著涼，拉稀了，已經吃過藥了，但他肯定還是不太舒服唄，我跟妳媽都不想給他打針。能吃藥不打針嘛！”
　　王靖雪點點頭，“嗯”了壹聲。
　　陶慧君壹直看著她，等她換完鞋走過來，忍不住再次道：“哎，問妳呢，這丫頭，男朋友女朋友啊這大半夜的？”
　　王靖雪看著她，努力讓自己裝出壹副很自然的模樣，道：“是小冰，跟李謙好像鬧了點小別扭，我過去勸了勸。”
　　“哦……”
　　陶慧君的這壹聲“哦”，有些意味深長。
　　任妳是誰，知道自己女兒的男朋友，以及未來的丈夫身邊，還有著另外三個女人，那心裏，肯定不能太舒服了，這是人之常情。但偏偏，李謙是他們無比中意的，是即便知道李謙有好幾個女人，也絕對贊成女兒跟他在壹起的，而且巧了，謝冰又是另外壹個女兒王靖雪好幾年的好朋友。
　　所以，此前陶慧君甚至特意讓王靖雪把謝冰和孫若璇叫到家裏來吃過幾次飯，壹舉壹動裏，對謝冰都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王靖雪猜，她大概是看謝冰性子相對綿壹些，不是那種爭強好勝的人，所以想幫著小露拉攏壹下。
　　當然嘍，身為準嶽母，知道自己的準女婿跟另外壹個女孩子鬧了點小別扭，她不管站在哪壹邊，都是不太好開口說什麽的——高興了不太好，擔心吧，也不大對。
　　所以，就這壹聲“哦”，隨後她就不說話了。
　　見他們仨都忙著哄孩子，王靖雪轉身要往自己的臥室走，走出兩步，卻又裝作漫不經心地道：“對了媽，聽小冰說李謙明天要去甘肅探小露的班，我反正也是閑著，就想跟他壹起去，再看看小露，妳有什麽東西需要我給小露捎過去嗎？”
　　這會子孩子又哭又鬧的，陶慧君有點心不在焉，聞言只是“哦”了壹聲，然後下意識地就道：“哦，那妳就去唄，我不才剛去過嘛，沒什麽東西要捎的。”
　　王靖雪答應了壹聲，轉過身去，眉頭微微皺了壹下，伸手要推臥室的門，卻又停下，回頭，道：“還是捎點吧！省得好像我是空手去的。”
　　陶慧君聞言楞了壹下，然後回頭看向王靖雪。
　　王靖雪扭開頭，幾乎不敢與她對視。
　　片刻之後，陶慧君點點頭，突然笑道：“也對，正好前些天我腌的那些鹹雞蛋應該已經腌好了，都是特意買的雙黃蛋，待會我就煮熟十來個，妳給她帶過去，她愛吃這個！”
　　王爸百忙之中回頭，“大老遠的給帶幾個鹹雞蛋過去，妳這……都不值飛機票錢！”
　　陶慧君回頭看他壹眼，笑瞇瞇地道：“妳不懂。孩子喜歡的，就是無價之寶！不能拿錢來衡量的！”
　　說完了，她轉頭見王靖雪有些楞，就笑著問：“怎麽樣？行嗎？”
　　王靖雪又楞片刻，勉強笑笑，“行。”
　　……
　　李謙的長城越野車和王靖雪的小跑，都是娛樂記者們非常熟悉的座駕，所以為免麻煩，李謙讓秘書提前打電話安排好了司機，先去接了王靖雪，然後才過來接上自己，壹起去機場。
　　結果從上車開始，壹直到換完了登機牌，等著登機，李謙的電話就沒停過。
　　美國那邊詢問專輯錄制的進度，方少白打來電話預約錄音時間，說是找到感覺了，韓順章打來電話，說到天水的火車票已經訂好了，他會提前安排人去火車站接……等等等等。
　　好不容易沒電話了，李謙擰開水杯喝水的功夫，王靖雪笑著道：“以前不知道妳英語那麽好。”
　　“我？”李謙笑了笑，擰上杯子，笑道：“我英語水平也就壹般，讀寫還行，其實口語不怎麽樣，還是這次去了美國待了這兩三個月，口語水平突飛猛進啊！”
　　頓了頓，他又道：“改天妳們有時間了，妳們也應該到國外去轉悠轉悠。像妳，現在在國內走哪兒都有人認識，想舒舒服服逛個街都難。那就幹脆出去，別的不說，我這次去美國，就見識到了很多在國內根本見不到的東西，主要是時間太緊，要是時間能寬松點，我是真想買輛車，來壹次州際公路旅行！美國西部那種感覺，雖然很多地方寸草不生，壹眼望去，只有壹條筆直的公路，但是，那種空曠、遼闊的感覺，真好！”
　　王靖雪此前跟李謙接觸不算少，但幾乎每壹次，不管是在公司裏，還是李謙到自己家裏做客，兩人之間聊的，幾乎都是跟唱歌有關的事情，真正的閑聊，反倒不多，如果非要算，這甚至很有可能是第壹次。
　　不過，都沒等她說什麽，沒等她嘗試把這次閑聊繼續下去，乘務人員就已經走進貴賓候機室，提醒道：“各位旅客好，妳們乘坐的航班已經開始登機了，請拿好您的行李和登機牌……”
　　……
　　飛機的頭等艙裏，倆人剛壹上去，就有空姐認了出來。
　　於是，好幾位空姐甚至顧不得規定，都偷偷地跑過來找李謙和王靖雪要簽名，連帶著頭等艙的乘客也壹個個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這兩個看著有點眼熟的人到底是誰。
　　當然，這個年頭坐頭等艙的人，還是相對矜持的，只有幾個年輕點的，尤其是女孩子，跑過來要了幾份簽名，然後，機艙內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只不過，被參觀的命運，肯定還是逃不開的。
　　李謙有些無趣，等飛機順利起飛之後，就幹脆帶上眼罩，閉上眼睛休息起來。
　　壹開始王靖雪佯裝翻雜誌，等發現李謙似乎睡著了，而機艙內也無比安靜，她左右前後地看看，發現不少人都戴著眼罩、把座椅調成了躺倒的姿勢，然後才放心地回過頭來，專心致誌地盯著李謙的側臉，認真地看了起來。
　　這麽多年了，大家認識了二十多年了，除了照片之外，這應該是王靖雪第壹次那麽認真地去看李謙，而且看得無比專註。
　　他長得真的是很帥！
　　在他小時候，以及哪怕他逐漸長大了，王靖雪都幾乎不曾睜眼瞧過這小子，但後來，有那麽壹天，當她拿著《假行僧》那張專輯死死地盯著封面看了足足半個小時之後，她突然就發現，原來長得那麽好看……眼睛、眉毛、鼻子、嘴、額頭，都好看極了！
　　她看得有些肆無忌憚。
　　但李謙帶著眼罩，而且似乎睡著了，微微地打著鼾，所以渾無察覺。
　　左手邊的窗外，是壹碧如洗的藍天，藍天下是白雲朵朵，白雲之下，飛機偶爾會飛過棋子般大小的村落或城鎮。
　　右手邊，是他。
　　王靖雪收回目光，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