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我們的歌（下）

　　同樣是七月十三日，下午。
　　京城，長生唱片公司總部。
　　廖遼推開錄音室的門走出來，急切地問：“怎麽樣？”
　　錄音師遞過壹支耳機來，說：“不錯，我覺得比前幾次錄音的效果還要好。”
　　廖遼還不及帶上監聽耳機，趙美鳳卻已經摘下耳機來，她的眉頭微微皺著，仰著臉問：“廖遼，妳真的就對這首歌有那麽大的信心？這種輕搖滾的路子不是沒人走過，現在也有人正在走，但是還沒有哪壹首過有什麽好成績的！”
　　廖遼點點頭，很認真地說：“我喜歡這首歌，我相信會有很多人跟我壹樣喜歡。”
　　趙美鳳聽出了她語氣中的堅決，雖然這種堅決的口氣她已經不止壹次從廖遼口中聽到過了，但還是忍不住想要問下壹次。當然，每次的結果都壹樣。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
　　廖遼自己作曲和編曲的第壹首單曲發行之後，雖然銷量並不是多麽的大，但是在樂評人那裏、以及在整個音樂圈子裏，卻是備受好評。尤其是她的聲音、她的唱功，低音醇厚自然，中音清澈透亮，高音區卻又微微帶了壹點點沙啞，極富質感——用圈裏某位樂評人的話來說，這樣天生的壹副好嗓子，這就叫祖師爺賞飯吃！
　　而有了那壹首單曲之後，整個音樂圈子不少人都在期待她的第壹張正式的錄音室專輯。也正因此，鄭總才會豪爽地直接批給了八十萬的制作經費，希望能夠把廖遼壹舉推起來，並帶動整個唱片公司的女藝人，也正因此，她才成為了自己、乃至整個公司工作的重中之重，別說自己了，就連鄭總都曾親自出面幫她邀歌、幫她搶歌。
　　但這些都不是問題，問題就在於，廖遼從第壹張單曲開始，就是以壹個唱作人的姿態出現的，在簽約制作第壹張專輯之前，她也壹再要求，這張專輯她雖然不擔任制作人，但所有的歌曲必須是她同意了才可以加入專輯的——也就是說，她事實上是制作人之壹。
　　而現在，正是廖遼手裏的這個不受限制的選歌特權，使得包括她趙美鳳、包括鄭總和整個長生唱片，都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
　　進吧，廖遼如此固執己見，讓她們實在是很難對這張專輯的銷量給予什麽厚望，退吧，合約在那裏，錢也已經花出去了……
　　“唉！”
　　趙美鳳在心裏暗暗地嘆了口氣，心想：“早知道就不該把她的權限給到那麽大，現在可好，要是這張專輯賣不動……”
　　重新戴上耳機，聽著裏面傳來的那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她忍不住再次微微皺起眉頭，心想：“這種風格，真的會有人喜歡嗎？”
　　壹分多鐘之後，廖遼摘下耳機扭頭看過來，“趙姐，妳覺得……怎麽樣？”
　　怎麽樣？
　　拋開整個音樂市場對這種輕搖滾風格的不認同的話，這首歌當然很好！
　　它的詞並不復雜，它的曲子也稱不上多棒，但平凡中卻自有壹種打動人心的真情實感，再經過廖遼這把獨特的好嗓子給詮釋出來，只要不是昧著良心說話，就連趙美鳳也不得不承認，這首歌現在呈現出來的整體效果，真的是相當好聽。
　　有韻味、有余味、有回味！
　　其實光這壹首歌就已經錄了三四天了，每壹遍出來的效果都算不錯，即便以趙美鳳那嚴苛的眼光來看，第二天的時候錄的那幾遍，就已經足夠的好了。
　　只不過廖遼壹直覺得還沒達到最好狀態，那她這個制作人就只能陪著她繼續壹遍遍的錄。
　　這個時候，趙美鳳聞言略想了壹下，說：“我覺得已經可以了，其實要我說的話，我覺得前天下午的那壹遍，比這次的效果還要好。”
　　廖遼點點頭，臉上連壹絲兒笑容都沒有。
　　相處壹年多了，趙美鳳也知道，她就是這麽個人：不寫歌、不唱歌、不討論專輯，她就是個大小孩兒，愛說愛笑愛鬧騰，跟誰都能嘻嘻哈哈論哥們，但只要牽涉到音樂、牽涉到這張專輯的制作，那她就會變得無比認真，連玩笑都很少開。
　　想了片刻，廖遼跟錄音師說：“吳哥，妳再給我放壹遍，我仔細聽聽。”
　　錄音師答應了壹聲，見廖遼戴上了耳機，就按了播放鍵。
　　廖遼拿到編曲之後不久，伴奏就做出來了，這幾天的錄音，也壹直是跟著伴奏走的。也就是說，只要廖遼覺得行了，這隨時就是可以拿去灌制CD的版本。
　　從頭到尾，三分鐘四十六秒，廖遼認認真真地聽了壹遍。
　　伴奏終了，她摘下耳機，臉上滿是糾結的神情。
　　不知不覺，她就回想起當時李謙在陽臺上抱著吉他唱歌的樣子——他當時唱出來的那種味道，簡直讓廖遼癡迷之極！
　　事實上，這麽多次錄下來，她也始終是在用自己的聲音尋找那個味道。但直到剛才，她仍然覺得差了點什麽！
　　“怎麽樣？要不，用前天下午那壹版？”趙美鳳問。
　　廖遼搖搖頭，“不行……都不行！我總覺得還……還差了那麽點兒意思！”
　　趙美鳳聞言，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壹首歌錄幾十遍，不是什麽稀罕事兒，在這個圈子裏，甚至壹首歌錄上十幾天也有的呢！可問題是，這首歌在她看來效果已經很好了，實在是沒有繼續錄下去的必要了！
　　廖遼想了想，把耳機放下，扭頭對趙美鳳說：“趙姐，妳看這樣行不行？我知道妳覺得沒必要再繼續錄下去了……這樣，今天下午就到這裏，我先不錄了，休息壹下午，明天上午我再來試幾遍，如果還是找不到那種感覺，那就按妳說的辦，用前天下午那壹版，好不好？”
　　趙美鳳聞言略微猶豫了壹下，只好點了點頭，但同時，她卻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等廖遼簡單收拾了壹下東西，又跟錄音師道了謝之後要出去，她就跟廖遼壹塊兒走出門來，拍拍她的胳膊，說：“妳也別太心切了，現在的效果已經很好了，不管讓誰聽，都挑不出什麽來！”
　　廖遼笑笑，點了點頭，“謝謝妳趙姐。”
　　趙美鳳略帶苦澀地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廖遼聳聳肩，故作輕松地道：“姐，妳不用說了，妳想說什麽我都明白。妳是不是想說，要是這張專輯賣不動，我就別想在長生混下去了，對吧？”
　　趙美鳳訝然擡頭，雖然她知道，以廖遼的聰明，肯定早就想到這些了，但是她沒想到，說起這件事，廖遼居然那麽坦然。
　　“廖遼，姐可沒有……”
　　廖遼擡手打斷了她的話，笑著說：“所以，趙姐，我就是把它當成我的最後壹張專輯在做的……相信我，好嗎？”
　　趙美鳳聞言，只好苦笑著點了點頭。
　　“那妳……不，是咱們，咱們都加油吧！”
　　廖遼笑笑，“謝謝。”
　　……
　　叫人黃文娟，兩人出了公司打車回家。
　　“今天那個樂樂又跟人在背後議論妳了。這個人真是的，要不是趙姐打著把歌給妳的旗號，非得把棉棉那首歌給攔下，能輪得到她？她倒好，背地裏就沒有壹句好話！”
　　在公司裏不好說什麽，誰也不知道隔墻那邊有沒有壹只耳朵，但坐進出租車裏，黃文娟就憋不住了，壹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廖遼卻只是笑笑，“她是趙姐看好的，趙姐對我不薄，就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也不會跟她計較什麽，以後她說什麽，妳聽見了就裝聽不見吧！”
　　黃文娟忍不住說：“可現在不是妳跟不跟她計較，是她在背地裏壹個勁兒在公司挑事兒啊！這還不都是奔著妳來的！姐，叫我說……”
　　“行了！”廖遼打斷她，“她挑事兒？她也就是壹個剛簽約的新人，她能挑什麽事兒？她挑的起來麽？”
　　“她挑不挑的起來我不知道，反正這些天公司裏的怪話是越來越多，妳是不知道那個樂樂背地裏說的有多難聽！而且、而且……”
　　“而且什麽？”
　　“而且好像現在大家都挺順著她的話風說話，妳也知道的，最近趙姐準備捧她，公司裏那些人……”
　　廖遼嘆口氣、笑了笑，滿臉掩飾不住的疲憊。但她還是很認真地扭頭看著黃文娟，說：“娟子，妳要明白，我廖遼的未來如何，並不是她們憑幾張嘴背後壹說就能定的！我的未來，只在我的專輯裏！所以，這些事情，不必理她，明白了嗎？”
　　雖然仍是氣不忿，但黃文娟聞言，還是點了點頭。
　　廖遼掏出手機想打電話，卻先看到了時間，自己不由得笑起來，“還以為多早呢，還跟人家趙姐說今天下午就先到這裏，這都五點多了啊！”
　　說話間，她搖了搖頭，撥出壹個號碼。
　　“餵，廖姐。”
　　“嗯，妳幹嘛呢？”
　　“沒幹嘛呀！上次不是跟妳說了，我暑假裏要去做駐唱嘛，現在我就正在挨家的找工作呢呀！”
　　“嗯，這不是壞事兒！我剛到京城那會兒，也在酒吧裏唱過大半年呢！場面越大越鍛煉人，有些東西，沒經過那個場合妳就是沒那個經驗！”
　　“嗯！那妳……有事兒？”
　　“沒事兒，就是想問問妳……嗨，算了，沒事兒！”
　　“有事兒妳就說。”
　　“我是想……妳要不要過來給我做個監制什麽的？我最近在錄音，老是覺得味道有點不太對，總感覺缺了點什麽！制作人說已經可以了，其他人也都聽不出什麽來！”
　　“……執著？還是……野花？”
　　“呵呵……妳諸葛亮啊妳！……是野花！”
　　“嗯……壓力很大吧？我是說，截止到目前，這個市場上還沒有哪壹首輕搖滾紅起來過！”
　　“所以我才會給妳那麽高的價格呀！要不然，妳以為公司會同意我冒那麽大的風險？實話說，妳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呵呵……但實話說，這樣倒逼的手段，風險真是太大了。妳的制作人，還有妳們那位老總，都算是有魄力！換了其他老總，妳敢這麽玩，豁出去那筆錢不要了也得把妳壓下來！”
　　“呵呵……鄭總……是，他壹直都是個很有魄力的人！至於趙姐麽……呵呵，她只是拿我沒辦法而已！咦……我說妳小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十七歲呀！妳這心眼兒也太多了吧？這種話可不該是妳這個年齡說的……”
　　“妳還沒適應麽？”
　　“好吧……妳當我沒說。妳……再給我唱壹遍？”
　　“呵呵……廖姐，放松壹點。其實妳別的都不缺，妳對那幾首歌的理解和把握，現在連我都未必比得過，妳缺的，只是放松壹點。繃得太緊了，歌怎麽可能唱好？”
　　“放松壹點？”
　　“放松壹點。”
　　“……”
　　“妳應該相信我的作品，也應該相信自己的實力。我們，會紅的！我們的歌，會紅的！”
　　廖遼深吸壹口氣，挺直了腰背。
　　“嗯，我堅信這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