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橘子，蘋果，香瓜

　　濟南府終於下雨了。
　　壹陣傾盆大雨過後，整個城市都滿是清新的味道。
　　最妙的是，雨下完了，天卻依然陰著，且涼風習習。那種涼爽的感覺，對於已在悶熱中煎熬了幾十天的人來說，簡直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透著舒服。
　　齊潔穿了壹身月白色的西裝套裙，站在濟南府西客站的出站大廳裏，皎潔如壹朵蓮花，來來往往的人，哪怕只是下意識地，都會看她壹眼。
　　她臉上帶著笑容，壹邊耳朵塞著耳機，眼睛在出站的人群中不停地搜索著。
　　過去五天的時間，她偷偷地錄下了七首新歌！
　　每壹首都是音像店裏買不到的歌！
　　每壹首，都是很好聽的歌！
　　每壹首，都是讓她反反復復的聽，卻壹直都還沒有聽厭的歌！
　　雖然那些歌的伴奏永遠都只是那壹把吉他，雖然那些歌的錄音質量比起音像店裏出售的磁帶差了很遠，但是，它們現在是齊潔的最愛！
　　只要不開車、不上課，她就會戴上耳機聽上壹段！
　　又是壹波客流從出口處湧出來，齊潔微微踮起腳尖往裏看，然後，她臉上的笑容突然就燦爛起來。
　　她摘下耳機，舉起雙手賣力地搖晃，“老廖，老廖，這邊！”
　　人群中，廖遼也已經看見了她，忍不住也跳起來壹下，也沖她賣力的招手。
　　客流蠕動四散，廖遼終於走出來，倆人“啊啊啊啊”地叫著，飛快地撲到壹起，彼此熊抱。
　　“朕想死妳了愛妃！”
　　“我也……妳去死！”
　　“我說，妳這太簡陋了吧？怎麽不得拉個橫幅什麽的，上面寫‘熱烈歡迎著名歌星廖遼女士蒞臨濟南檢查指導工作’……”
　　“繼續去死！”
　　倆人嘻嘻哈哈，好壹陣子之後齊潔才註意到，廖遼身後還跟了壹個看去有些瘦弱的女孩，大概也就是二十出頭，看著挺伶俐的——手裏拎了倆包。
　　“這是我小蜜，叫黃文娟，妳叫她娟子就成！”廖遼介紹道。
　　另外兩人齊齊翻個白眼。
　　齊潔伸手要接包，黃文娟堅持不肯，助理嘛，連包都不拎，怎麽好意思拿工資？
　　於是齊潔也就不再堅持，帶著兩人往站外走。
　　“直接從東北過來的？”
　　“沒，中間在津門停了壹下，去見了個人。”
　　“對了，妳不是說要去見幾個大腕約歌？成果如何？”
　　“沒成果。四平那個連人都沒見著，說是出去采風了，津門那個，連門都沒進去，我臉皮薄啊，真是拉不下臉來喊強奸。所以……唉！”
　　“妳這是約歌去了還是掃黃打非去了？怎麽還……”
　　“別提了，別提了，我的希望就寄托在妳這壹站了。不過據說濟南府的這位曹霑更不好對付，出了名的性格怪異加臭脾氣呀！”
　　“我說，妳來濟南還真是來約歌來了？我們濟南也有妳們圈裏的大人物？”
　　“有啊，當然有！就我剛才說的那位曹霑，詞、曲，每壹樣都是拔尖的，要不是他脾氣臭，完全可以成為這個圈子裏最頂尖的那批人中的壹個。可以說，這個圈子裏我最敬佩、最敬仰的詞曲作者，就是他了。風格多變，而且每壹種風格都有非常傑出的代表作，或是大氣磅礴，或是妖異邪氣，簡直牛爆了！對了，據說人家還動不動就操刀寫電影劇本……壹句話，全才！哦，對了，他的地址不知道妳熟不熟，叫什麽經三小緯六……這是什麽地名？”
　　“經三小緯六？老城區嘛，我熟啊！現在話說，有點偏西，但還算是城中心，可是……不對吧，我去過好多次，那壹塊兒好像不是住宅區？”
　　“哦，那不是他家的地址，他在那裏開了家書店，叫什麽……不文書店。妳瞧瞧人家這名字起的，個性吧？京城那邊，不知道多少人想把他搬過去，可他死活不挪窩，非得說自己是商人，堅決不承認自己是文人……夠不夠尕？”
　　“我們這兒居然還有這麽壹號人物……真稀罕！行，回頭我開車送妳去！對了，酒店我訂好了，就壹普通酒店，您老別嫌棄……咱是先去酒店還是先吃飯？”
　　“先吃飯，朕都快餓死了。對了，妳有課沒有？請假了嗎？”
　　“放心！為了給您老人家接駕，我頭幾天就跟別的老師換了課，今明兩天都沒課了，接下來就是周六周末……這四天，小女子可以提供全程陪同！”
　　“嗯，朕躬甚悅！”
　　……
　　當年關系好到分著用同壹包衛生巾的老姐妹久別重逢，自然是說不完的話，黃文娟完全插不上嘴，於是，吃過飯之後到了酒店，她很自覺地去了另外又開的壹間房，這邊廖遼和齊潔則自動進入神侃模式。
　　這壹聊，就是半夜。
　　第二天早上起來，三人集合之後壹起去吃了早飯，然後齊潔就開了車帶著她們直奔經三小緯六。用廖遼的話來說，得先辦正事兒要緊。
　　經三小緯六那壹片，居然真有壹家書店叫“不文書店”。
　　兩間的門臉兒，老城區了，樓有點舊，不過文化範兒倒是十足。
　　找到了地方，助理和司機都在車裏等著，廖遼拿上壹盒前幾天才灌制出來的唱片小樣——目前裏面包括她新專輯裏已經制作好的五首歌，和此前發行的壹首單曲——進了門。
　　然後，頂天了五分鐘，她又出來了。
　　表情很茫然。
　　“妳怎麽那麽快就出來了？哎，妳這什麽表情這是？”
　　“……”
　　“成功了？失敗了？”
　　“……”
　　“說話呀！我說，妳到底見到要見的人了沒有啊？”
　　進車坐了半天，廖遼才逐漸回過神來，卻仍有些反應遲鈍，聞言只是點了點頭。
　　“見到了？”
　　“見到了。”
　　“人家怎麽說？”
　　“他說，‘哦，知道了，妳走吧！’”
　　“……這是什麽意思？”
　　“我也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啊！”
　　齊潔扭頭跟黃文娟對視壹眼，倆人都是壹臉茫然。
　　黃文娟問：“那，姐，妳的小樣給了沒？”
　　廖遼壹擡手，CD還在。
　　這叫什麽事兒呀！
　　想了想，她說：“妳們等著！”，然後打開車門，又下了車。
　　齊潔回頭看著後排的黃文娟，指著正在進門的廖遼，問：“她這……沒事兒吧？是不是妳們這壹路過來，她受什麽刺激了？”
　　黃文娟特篤定的搖搖頭，“那不能！妳放心吧姐，我瘋了她都不能瘋！”
　　“那剛才這怎麽回事？她怎麽了這是？”
　　“會不會是……讓人家給嚇著了？妳也知道，我們這壹路過來，已經吃了倆閉門羹了，而且人家那譜兒擺的，都特清高，連句話都不願意說的架勢，估計這回是碰著慈眉善目的，她反而不適應了？”
　　這回只用了兩分鐘，廖遼就又下來了。
　　“怎麽說？”
　　廖遼壹攤手，兩手空空，“我說這是我目前的歌，如果您有時間的話，希望您能聽聽，多批評指點，他說，‘哦，放下吧！’。”
　　“然後……妳就出來了？”
　　“是啊，我就出來了呀？我不出來怎麽辦？人家接著看書，理都不理我！”
　　“那他到底是答應給歌了，還是沒答應呀？”
　　廖遼糾結地皺皺眉頭，措辭片刻，才說：“妳們不知道，他往那裏壹坐，捧著本書低頭看，那股子範兒，太鎮乎了，我就把我要說的說完了，他‘哦’壹聲，我就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了？”
　　齊潔聞言下意識地就跟黃文娟交換了壹個眼神，倆人臉上同時露出壹副“見鬼了”的模樣。
　　齊潔說：“妳還有被人給鎮住的時候？”
　　黃文娟說：“那妳好歹也得問清楚他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吧？”
　　廖遼回頭看看不文書店的招牌，猶豫了壹下，說：“走，咱們先回去，我回去養養精神，明兒再來！”
　　……
　　廖遼似乎是真的被曹霑給鎮住了。
　　這壹天大明湖趵突泉靈巖寺走下來，她壹直都是壹副魂遊天外的模樣，壹直到晚上，才略微找回點神兒。
　　齊潔私下裏問了問黃文娟，黃文娟對廖遼倒是不擔心，只是對此行的成果表示不抱什麽希望。
　　事實上，這壹趟出來，她就沒抱什麽希望。
　　結果邪了！
　　第二天上午再去，對方居然答應了給壹首歌！
　　雖說人家眼下手頭上沒有，只答應在壹個月之內給，但那畢竟是答應了呀！
　　這可是廖遼她們此行拿下的第壹個成果！
　　而且據廖遼說，人家回去之後聽了她的小樣了，居然還稱贊了兩句廖遼的嗓子。
　　這下子廖遼立馬原地滿血復活，直嚷著要去大明湖、要去趵突泉、要去靈巖寺！
　　另外倆人都說昨天去過了，可她非說她沒去！
　　於是，去。
　　連著兩天逛下來，大家就都有點累，傍晚時候，齊潔帶著她們到購票點買了後天壹早南下的車票，然後找地方簡單吃了點，就趕緊回酒店休息。
　　結果壹回到屋裏，廖遼還有精神去洗澡，齊潔先就累得躺床上就不願意起來了。
　　廖遼洗了澡出來，齊潔才終於掙紮著爬起來、進了洗手間。
　　然後廖遼先是打開空調，伸著手感覺到涼風了，這才癱架壹樣倒在床上，壹扭頭，卻發現了旁邊齊潔的隨身聽。
　　下意識地，她拿過隨身聽打開，抽出磁帶壹看，居然是空白帶，看來不知道是自己錄了些什麽東西，於是她頓時就沒了興趣——指不定是隱私呢！當然不應該偷著聽。
　　於是她按照原樣給她放回去，然後壹個鯉魚打挺起身下床，把水燒上了。
　　洗澡間裏嘩啦嘩啦水響，暈黃的燈光下，磨砂玻璃門上映出壹個窈窕的倩影。
　　廖遼喊：“餵，美女，需要人搓澡麽？免費服務哦，保證器大活兒好人鮮亮！”
　　嘩啦啦，沒人理她。
　　她不死心，過去擰開門把探頭進去，“咦，行啊，兩年沒見，居然大了不少呢！”
　　“死壹邊去！給我關上門！”
　　“拜托，我這是在誇妳！”
　　“鬼才要妳誇，妳個橘子！”
　　“妳了不起啊，蘋果比橘子能大多少？”
　　“可本姑娘現在已經進化成香瓜了！”
　　“切！少臭美，充其量就是個大蘋果！”
　　“去死去死，不許看我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