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新舊更替，冷漠成章

　　“老大呢？”
　　“老大死了。”
　　“環哥呢？”
　　“也死了。”
　　“那榮叔，果叔，黃伯，菜頭哥……”
　　“老大那桌全死了，能拿槍的那些哥們，好像也壹個都沒活下來。”
　　二十多個人在大堂內外，低聲議論著，四下窺看。
　　壹個個臉上都帶著驚魂未定的神色，卻又有壹種幸免於難、逃脫升天的刺激亢奮感。
　　而所有人的視線，在碰到那道藍色身影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露出敬畏的表情，或者趕緊把眼神垂下，不敢直視。
　　關洛陽身邊站著那個最早被救下來的小年輕，正在問話。
　　“妳確定他們都沒賣過？”
　　這個小年輕，正是最早在桌上跟關洛陽搭話的人，不過現在，他可不敢裝作大哥派頭，叫什麽“小關”了。
　　他視線飄忽的往那邊眾人掃了幾眼，咽著口水說道：“可、可能沒有吧，反正我沒碰過！”
　　有個深眼窩的油頭發中年人，穿了身短袖襯衫，從人群間站出來，說道：“關……關老大，小姜他其實，在幫裏也不太混得開，人都認不全，但這裏的人我都認識，我就倚老賣老，做個擔保。”
　　“就這二十幾個弟兄，別說賣了，連吸都沒吸過，那東西多貴呀，經手的都是閆老大的心腹，老資格的人。像我們這些，平時也就幫著看看場子，收收保護費，連槍都分不到壹把。”
　　小姜在旁邊幫腔：“安老哥人緣好，他說的肯定沒假。”
　　其他人裏也有不少跟著點頭。
　　關洛陽沈思了壹會兒，道：“行，那妳們就在這等著吧。”
　　小姜有些茫然：“等什麽？”
　　關洛陽指了指滿地的屍體，反問道：“難道沒人來處理這種事嗎？”
　　安老哥連忙說道：“哦，這個。幫派鬥毆這種事情，屍體都是我們自己運去巡查隊的呀，像這些在幫會裏登記過的成員，巡查隊裏也有檔案備著，傷了死了的，他們才不會主動來管呢。”
　　關洛陽眼睛瞪大了壹點，嘴巴也張了張，最後還是沒說什麽。
　　他發現自己有些想當然了。不該因為，聽說這是壹九九九年，過來之後接觸到的又都是華人，就把自己最初的故鄉裏，那個時代的風貌直接代入進來。
　　畢竟這是壹個有機械改造人的世界，與自己的故鄉截然不同，而且新馬這個海外小國，在任務背景裏面，明說了是幫派林立的社會狀態。
　　還真是……不能把這地方想的太好了。
　　關洛陽調整心態的時候，那個安老哥又說道：“不過這種事情讓他們去做就行了，老大妳當然不用管，妳今天也累了吧，我帶妳去休息吧。”
　　關洛陽看了他壹眼，心中略作思忖，默認了他的舉動。
　　安老哥立刻到閆雄的屍體那邊摸了幾下，翻出兩串鑰匙，然後大聲吩咐那些弟兄，讓他們在天亮之前把這裏收拾了。
　　“我跟小姜壹起送老大回去。”
　　“閆雄和黑蜘蛛的屍體留著，槍也都收在壹起吧，我直接帶走。”
　　關洛陽叮囑了幾句之後，壹手提刀，壹手拎著壹大口袋的槍，跟著他們兩個踏出了酒店。
　　外面沒有血腥味的清新空氣，闖入鼻腔，不禁令人頭腦壹清。
　　門前是壹條大馬路，周圍樓房林立，但幾乎都已經滅了燈，壹片空寂。
　　只有遠處的路燈底下，站著兩個黑白短袖制服，腋下夾著橡膠棍的巡查隊員。
　　安老哥過去跟他們聊了幾句，點了支煙。
　　“裏面完事了？看老安妳這模樣，妳們贏了呀！”
　　“托我們新老大的福，黑蜘蛛害死了閆老大之後，被我們新老大三下五除二……”
　　老安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巡查隊員驚訝的往這邊看了壹會兒。
　　“那麽年輕就完成改造了，嘶，怕不是有什麽別的來頭啊。不過妳們今天晚上動靜屬實不小，不止我們壹直盯著，上頭估計也在等消息。”
　　“明白，有空請妳們吃茶，明早我們會有人去巡查隊聊聊的。”
　　這個距離，關洛陽仍能聽到他們的交談。
　　老安回來之後開了輛車，技術嫻熟，開得很穩當，不過扶在方向盤上的兩條手臂，布滿了紋身，直到手腕的位置，兩只手掌，還少了壹根小手指頭。
　　載著關洛陽和小姜，開了不足十分鐘，就來到了壹棟只有三層的小型公寓樓。
　　壹樓前面的庭院，是花園似的布局，側面有車庫，二樓三樓都有大陽臺，混凝土的欄桿上放著幾盆花花草草。
　　尋摸鑰匙開了門之後，天花板上的吊燈被打開，壹個裝修布置很精致的客廳，就展現在眼前。
　　雖然酒紅色實木櫃子裏，那臺黑色外殼的電視機，對關洛陽來說，屬於比較老式的，但裝修的風格並不老氣。
　　水晶吊燈，米黃色的團花雲紋天花板，地上和墻壁瓷磚擦的瑩白發亮，壹套沙發，鋼化玻璃的茶幾，角落裏有假山石、盆栽做點綴。
　　老安讓小姜去燒點熱水。
　　“這裏本來是閆老大的地方，他沒老婆孩子，平時這除了他自己，也有幾個頭目常來，幫裏的會計是常住這的，我來過幾回，知道些布局，您看是先去找找保險箱還是……”
　　老安滔滔不絕，關洛陽把刀往茶幾上壹拋，他聲音便頓了壹下，有些緊張的看過來。
　　關洛陽在沙發上坐下，拿起果盤裏的壹個橘子，說道：“閆老大死了，好像妳們沒有幾個人感到傷心？”
　　老安心裏斟酌了壹下，小心的說道：“說實話，我們這夥人都算不上閆老大的心腹，平時關系也算不上多親近，要是冷靜下來之後，回憶起來或許會有點感傷，真心的悲痛，是不太可能了。”
　　“況且新馬這地方，老大的本事好，手底下兄弟也有面子，有保障，妳今天露了真功夫，我們就還有主心骨，失去閆老大，對我們來說就更不重要了。”
　　他這番話說的不快，每壹段語句吐出來的時候，腦子裏都還在衡量，既不能讓自己這些人顯得太涼薄，又不能顯得太假。
　　關鍵是，老安現在才發現，他對關洛陽的印象真的很稀薄，這個人好像平時都沒什麽存在感，加入幫派的日子又短，根本不知道，這人會喜歡哪壹種說辭。
　　只好說的持中壹點，求個無功無過。
　　關洛陽聽他說完之後，默默剝著橘子，好壹會兒沒有答話。
　　等那個橘子剝完了，他才擡起頭來，“坐下吧。”
　　老安坐了下來，心情也好像跟著這壹坐，徹底穩住了。他隱隱感覺到，對方接受了自己這個借機往上爬的行為。
　　關洛陽把橘子分成兩半，壹半的橘子直接往嘴裏扔進去，咀嚼了兩下，吞咽著汁水，道：“好，妳們這些人我要了，妳好像知道的不少，先跟我說說這個幫派原本都涉及到哪些產業吧。”
　　老安思索著說道：“放貸，催債，收保護費，賣粉，好像還搞了些拍電影的劇組投資，咱們幫裏原本的人手，壹共也才八十多個，也只涉及到這幾個方面，但是具體的業務明細，只有會計環哥那裏有記錄，他原本就住二樓。”
　　說到這裏，他神情明顯不同，道，“我要是接手會計的這個位置，最晚明天下午，就能把各方面的生意理清。”
　　關洛陽仔細打量了壹下這個頭發油膩、五官憔悴的中年男人，有些意外的說道：“妳做過會計？”
　　“我是新馬港大學，會計學專業畢業的，年輕的時候就是靠幹這個養家糊口。”
　　老安苦笑著舉起自己的胳膊，道，“當初這雙手也是細皮嫩肉，跟鋼筆墨水賬本打交道的，還討到了漂亮老婆。”
　　“可惜後來，新馬港因為華裔太多，東加裏曼盟國擔心影響到他們當地人執政黨的地位，幾次協商之後，讓新馬港獨立出來了。”
　　“就這麽大點地方，名義上成了壹個國家，人心惶惶，不知道多少人的飯碗被擠掉了，我那時候還正逢家裏添了新丁，聽說幫派的日子倒是越過越紅火，就到處找這個門路。”
　　“紋了兩條胳膊的刺青，壹發狠，剁掉了壹根小手指頭送給老大，後來才他母的知道，這他母是日本幫派的規矩，唉！”
　　老安嘆了口氣，意識到自己廢話好像說太多了，道，“我家裏還有證書，這些年腦子也沒生銹，只要妳肯給我個機會，我壹定能幹好這個的。”
　　“好吧，那妳就先做著這個，明天給我壹個壹目了然的表格。”
　　關洛陽把那半個橘子扔給他，說道，“這地方有書房嗎，最好是正經書，講講這塊地方的歷史，風土人情之類的。”
　　老安接住橘子，楞了壹下：“這個，好像沒有，他們都不看書的，最多開電視看新聞。不過街上有書店，明天我讓人去買。”
　　“什麽，看書？”
　　小姜拎著熱水出來，壹聽這話，立刻叫道，“我家有書啊，我家書好多的，洛哥，妳等我壹會兒，我這就回去拿。”
　　他放下熱水，風風火火的，壹路飛奔出去。
　　老安嚼著橘子，道：“對了，小姜是新馬港大學的學生，他爸好像還是什麽教授，他家裏書應該真的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