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活該！

　　班長看向方軼，感覺他的情緒有些消沈，壹笑道：“其實我們單位像我這樣的有好多，我也是受了他們的影響才去市裏買房的。”
　　“妳後悔嗎？”方軼問道。
　　“妳指什麽？買房，還是選擇現在的生活？”班長將煙屁丟到腳下，用腳掌攆了攆，問道。
　　“都是吧！”方軼道。
　　“生活不是我能選的，當初妳上高中，我考了中專，是因為家庭原因。我不想讓我爸媽再為了學費去村裏四處借錢，看人家的白眼。
　　現如今我勒緊褲腰帶在市裏買房也是為了家庭，為了孩子將來能少受點罪。都習慣了，我不後悔！
　　網上不是流傳壹句話嗎，既然不能改變世界，就應該去適應它。”班長微笑著道。
　　方軼狠狠的吸了壹口煙，吸去了香煙的壹大截，是啊，既然無法改變就應該去適應，也就是在這適應中我們失去了當初的夢想，失去了血性，從而隨波逐流，迷失方向。
　　後悔嗎？重要嗎？只剩努力的活著了。
　　班長笑了笑，看著方軼道：“別再想什麽夢想了，也別跟我提什麽信仰，我現在的信仰就是賺錢，只有賺錢才能讓我睡得踏實。
　　我算是看明白了，我拼命的工作，上顧不上老的，下顧不上小的，就是為了賺兩錢，想生活的體面點。
　　結果呢，賺來的錢大部分還了房貸、剩下壹部分交給了醫院，好不容易留下點還得付補習班的費用。
　　我們兩口子結婚到現在，用的最多的是大寶，除了當年結婚，我至今沒給媳婦買過化妝品。自從買了房，過年過節的給父母買東西都得算計來算計去，即使這樣日子還是過得緊巴巴的。
　　仿佛這壹輩子的奮鬥都是為了那套房。我知道這很荒唐，很不可思議，但是眼下我們就是這樣。
　　我想好了，等我老了，把孩子的事料理妥當了，就回農村去，住著獨門獨院的大別墅，吃著無汙染的綠色食品，有空出門爬爬山，沒事去北墻根嚼嚼舌根子。
　　去他媽的房貸，去他媽的這個費那個費的，我只為我自己活著，不為任何人。”
　　方軼從班長的眼中看到了對“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憧憬，這也許是班長內心深處給自己留下的僅有的壹點希望吧。
　　“二位，聊著呢！”此時老同學小超走了過來，給二人敬酒，方軼與班長的聊天就此打住。
　　晚上八點多時，宴席散了，小超留大家去鄉裏的卡啦OK唱歌，班長沒去，他晚上要去縣裏的補習課給學生上課，方軼也找了個借口，推著自行車往回走。
　　冬日的夜很冷，天上飄著雪花，大地壹片白茫茫，來自西伯利亞的西北風不斷的如刀子壹般削著他的面頰，方軼借著酒勁推著自行車走在雪地裏。
　　他擡頭看了看天上飄落的雪花，這讓他想起了當初剛認識曹曉慧時的情景，那時他剛參加工作，曹曉慧也剛工作不久，兩人第壹次約會就是在這樣壹個雪夜……
　　想著想著，他的眼睛濕潤了。
　　日子不禁過，轉眼便是十多年，他怎麽也想不到這段婚姻會在去年的夏天結束。他努力的去回憶這十多年自己都經歷了什麽，但是除了最初的意氣風發、曹曉慧的好和兒子的可愛外，好像什麽都沒有，渾渾噩噩，壹片空白。
　　仿佛僅僅壹個轉身的功夫，夏天已然成了過去，秋天也成了風景，然而那些夏天經歷的痛卻依舊藏在心中，即便是西伯利亞刮來的凜冽的西北風也無法將其從心中刮去，反而越刮越濃。
　　方軼的鼻子頭被凍紅了，臉蛋子被刮的生疼，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淚花，冰冷的淚水流過紅紅的臉蛋，他絲毫沒有感覺到。
　　他覺得自己虧欠曹曉慧她們娘倆，曹曉慧不讓他帶小誌回來過年是在懲罰他，這都是他該受的罪，活該！
　　終於盼來了春節放假，正陽律師事務所沒有請保潔，打掃衛生的事自然落到了大家的身上，孫主任幫趙忠誠實現了新年前最後壹個願望，壹直工作到春節前最後壹天，當然其他人也得陪著。
　　大年三十晚上，方家兩個大老爺們對著壹桌子的菜，相視無言。
　　“吃吧！”方有財拿起筷子道。
　　兩杯酒下去後，兩人漸漸有了話題。
　　“妳霞姨，妳還記得不？”方有財拿起八錢杯，壹口悶後問道。
　　“記得，前段時間她兒子周陽離家出走，他們兩口子到縣裏找過我，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方軼聽父親提到霞姨壹怔，隨即道。
　　“她兒子大學畢業，眼高手低啥都幹不了，還啥都瞧不上。聽說在外面晃蕩了壹段時間後，過完元旦回來轉了性子，在鄉裏弄了個烤肉店，賣羊肉串，聽說搞的有模有樣的。
　　妳姨夫這回算是下了血本了，把老底兒都掏出來了，支持他創業。”方有財淡淡道。
　　方軼聽後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霞姨壹家省吃儉用的供周陽去南方讀名牌大學，結果回來後他卻賣起了羊肉串，到底是大學不行，還是人不行，又或許是社會變了。
　　方有財見兒子放下筷子，表情有些不自然，清了清嗓子：“別看不起賣羊肉串的，那生意利兒可不薄，壹夏天能賺妳壹年的工資。
　　之前不是說北大有個高材生畢業分配去了國營廠，後來廠子倒閉做了豬肉佬嘛，人家北大畢業的高材生都不怕丟人，妳霞姨家孩子賣羊肉串又算得了什麽。
　　靠本事吃飯，不偷不搶的，只要能賺錢做什麽還不是壹樣，要我說妳表弟有誌氣。再說了給自己幹，總比給別人打工強。”
　　聽父親這麽壹說，方軼突然覺得周陽的選擇也許是對的，人總得掙錢養活自己，有個事幹，總比壹天遊手好閑的在家打遊戲強。
　　“生子家怎麽樣了？”方軼夾了壹塊紅燒肉放到嘴中，嚼了嚼突然想起了生子。
　　“哎！生子命苦，他家那孩子過小年的頭壹天沒了，生子連口棺材都沒買，燒完了直接抱著骨灰盒去西山埋了。
　　沒了也好，對於活著的人是種解脫，對於死了的人也是種解脫。聽主任說生子兩口子準備過完年去工地打工，過個壹兩年再要壹個。”方有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