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粉四十八包 命運的齒輪——霜

　　束縛剛壹掙脫，宇文松再次狂奔向大廳門。那種焦急的神色不管是任何人看都知道他壹定有什麽非常要緊的事。水靈就坐在大門旁邊，見宇文松跑了過來，神色明顯不對。剛壹站起說了聲“宇文……”，回應她的，就只剩下大門合上的聲音了……
　　“可惡！可惡！可惡！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麽偏偏在這種天氣我還要出門？為什麽我明知道會出現危險，仍然那麽心安理得地坐在飯店裏看雪景？！我真是個笨蛋！世界上最笨的笨蛋！”
　　激烈的冰雹如流星般砸在宇文松的身上，不出壹分鐘，他那間黑色侍應生服就被冰冷的冰雹和不間斷的雪花染成了白色。濕透的衣服帖在身上，再被寒風壹吹顯得格外寒冷。但是宇文松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些。此刻，他的心早已飄到了不遠處的壹間小房子裏，壹個小女孩的身上。他壹邊驅動自己的雙足不要命似的狂跑，壹邊不斷的祈禱，祈禱自己不會太晚，不會出現讓自己悔恨壹生的事……
　　宇文松到了，十分鐘的路程他幾乎沒用三分鐘就趕到。漫天的雪花和冰雹仍舊沒有改變，它們不斷的在任何可以落腳的地方跳起快樂的舞蹈。但是看到眼前所發生的壹切，宇文松的心，卻連這些號稱冬天的精靈的東西也無法比代。冰冷……除了冰冷，就只剩下最為深沈的悔恨，和絕望……
　　自己的那間狗窩，就算不大，也不溫暖的狗窩，此刻已經變成了壹堆廢墟。由於數不清的冰雹和厚重的積雪，破舊的屋頂終於沒能撐過這場新年的第壹場瑞雪，完全坍塌了……
　　“不——”
　　宇文松大吼壹聲，兩行眼淚如泉水般不受控制的流下。他瞬間就沖上已經成為廢墟的狗窩，張開兩只手掌不斷的在那堆瓦礫中挖掘！
　　雪花已經停了，這些還算“溫柔”的東西已經完完全全的被冰雹所取代。原本在他心中還有的壹絲希望，也像是這些雪花壹樣被冰冷無情的冰雹所取代。灼熱的淚水化成了痛苦，卻在寒風中被冷卻。他的雙手開始發紫，指尖開始冒出血絲，可即使這樣，他也絲毫感覺不到痛，也絲毫感覺不到自己所遭受的“傷害”。因為他的心，已經痛得連什麽叫做“痛”都感覺不到了……
　　宇文松瘋狂的挖著那堆瓦礫，他不甘心這壹切就這樣結束。他流著淚，壹邊高喊著“丫頭”壹邊用那十根已經滲出血水的手指在廢墟中翻倒。他的註意力已經全都放在這堆廢墟之中，卻完全沒註意到壹個人卻已經到了自己的身邊。
　　就在宇文松壹邊自我責問壹邊胡亂翻找的同時，丁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宇文，說實在的，我很抱歉。妳的房子早已不堪重負，這實在是……”
　　丁峰的話並沒有引起宇文松的註意，他還在瓦礫中四處尋找。
　　可是，本應該表情嚴肅的丁峰此刻卻壹點都沒有什麽悲傷的感覺，他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又拍了壹下宇文松，說：“餵，妳找什麽呢？現在不是妳在這裏翻找家產的時候，再不送醫院的話妳的女兒可就危險了！”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宇文松壹驚，他立刻拋下那對瓦礫，張開已經血肉模糊的手指抓住丁峰的衣領，急切地說，“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呢？她在哪裏？妳已經找到她了是不是？她傷到哪裏了？有沒有出血？有沒有？餵，有沒有啊！”
　　“受傷？還流血？妳小子想哪去了？她不過是受了點風寒，妳怎麽會想到受傷？”
　　“風寒？”這壹瞬間，宇文松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覺間當了壹會傻瓜，連忙問，“可是……可是妳剛才不是說……我家被冰雹壓塌了嗎？”
　　丁峰說：“是啊，我是這麽說的。可妳怎麽只聽了壹半就扔下電話就跑？我喊了半天都沒喊到妳人。妳的房子的確是被冰雹壓塌了，在此之前，我看這場雪來勢不對，就把妳的女兒抱到了我們家。果不其然，妳的房子塌了。而妳的女兒也因為這場風雪受了點風寒，我才打電話叫妳呢。”
　　宇文松可沒心思去分析小女孩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逃過這壹劫的，他只要知道那個丫頭現在還平安就行。可轉念壹想，又想起她不是得了風寒了嗎？那現在豈不是還沒到安心的時候？
　　“丁大哥！我的丫頭……我的丫頭現在在哪裏？我……我要立刻送她去醫院！我要送她……醫院！”可憐的宇文松，現在竟然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丁峰和馮敬賢壹樣，也沒見過這家夥突然間好像神經搭錯壹般弄得瘋瘋癲癲，連忙回自己屋把小女孩帶來遞到他手上。
　　剛壹接過小女孩，宇文松立刻把她牢牢的摟在懷裏。整張臉也貼在了她的額頭上。看到由於發燒而面色緋紅，精神萎靡的丫頭，宇文松又是心痛不已，連句道謝的話也來不及說就往弄堂外跑去。他必須立刻把小女孩送去醫院！就像他第壹次送她去醫院時壹樣，他用自己的整個身子都覆蓋住她，為她撐起了壹座最完美的保護傘……
　　在弄堂口，壹輛紅色的保時捷停在馬路邊，堵住了宇文松的去路。就在宇文松滿臉疑惑的同時，壹個熟悉的聲音從駕駛席處傳來。
　　“上車吧，說，妳要去哪？”
　　在滿天的冰雹肆無忌憚的摧殘下，這輛原本非常拉風的保時捷此刻已經變得坑坑窪窪，像是麻婆滿臉的麻子。水靈則坐在駕駛座上，看著外面那個已經快被冰雹打成碎片的人……
　　醫院的繁忙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並不算是壹件好事，尤其是在這種大冬天。在這裏開出的任何壹支藥劑都說明某個人的身體正在變糟。而每當壹張床位被預定，也說明某個人的身體已經糟到非要看護治療不可的地步了。
　　小女孩躺在宇文松的懷裏，靜靜的在夢鄉中遨遊。邊上的壹只點滴管十分緩慢的把那些可以重新激活生命活力的液體輸入她那小小的身體。而此刻，卻已經是深夜的十點。
　　水靈從外面走進這間已經擠滿了病患的點滴室，熟門熟路的在上百張椅子中找到了宇文松所在的位置。她拿著壹小包奶粉和壹只嶄新的奶瓶，走到宇文松身邊。
　　“妳……連宵夜也沒吃？”
　　在宇文松的座位旁有壹個小茶幾，在那上面已經放了十幾種堪稱壹絕的美味小吃。有些已經完全涼透，有些還稍有些余溫。而堆在那壹大堆簡易盒最上方的糕點，卻還散發著動人的熱氣。但是這些美味的食物卻全都有壹個共同點，沒有任何壹口食物曾經被吃過，或是咬過。
　　水靈看著像個雕塑般坐在座位上的宇文松，嘆了口氣，把那些奶粉和奶瓶放在茶幾上，說：“東西照妳說的都買來了，妳看看對不對。”
　　宇文松沒有反應，過了好久，才回了壹句：“妳辦事……我不擔心……”隨後，他又再次陷入沈默。
　　水靈見這個家夥竟然又沒了反應，心中不由得有些生氣。可是當著周圍那麽多人她又不感太過直白，所以只是輕輕踢了他壹腳，說：“餵，馬尾，妳至少吃壹點吧。醫生都說妳的小女孩的病不礙事了，妳幹嘛還用這副表情？又不是生離死別？”
　　“……對不起……”宇文松輕輕地說了壹句，但他的手還是沒有動彈，“對了水靈，買奶粉和奶瓶的錢……就從我的工資裏扣吧。我現在身邊壹分錢也沒有，房子也塌了，恐怕壹時拿不出錢來還妳。”
　　聽到這些話，水靈微微壹楞，隨後不由得暗笑：“我難道還會想要妳還錢嗎？真是的，妳可真是個死腦經。”不過她可沒有直接把這番話說出來，而是說：“這些東西嘛，妳也別那麽在意。是我送給小女孩的，不是送給妳的。至於妳那間看起來就和違章建築似的屋子妳也別多想，本來就是妳那個房東不對，不該拿這種危房讓妳住。放心，我會幫妳解決那個黑心房東的……”
　　“水小姐的好意我心領了。”忽然間，宇文松竟然突然打斷了她的話，“但這是我的事，和水小姐搭不上邊。我不能接受妳那麽多的幫助。奶粉和奶瓶的錢我會還，還有，這次小丫頭的診費也請從我的工資中扣。”
　　聽見宇文松的語氣好像有些不對頭，水靈開始有些擔心。恰好坐在宇文松旁邊的壹人打完了點滴起身離開，水靈也就坐下。
　　“馬尾，妳到底怎麽了？看起來好像很不對勁啊！”
　　宇文松搖搖頭，說：“沒什麽，只是想通了壹些事，也明白了壹些事。我現在才真正的發現，原來自己是多麽愚蠢！愚蠢到竟然想要養活這個丫頭？”
　　“妳……妳剛才說什麽？馬尾，妳瘋了不成？”宇文松的反常大大出乎水靈的預料，她開始有些擔心，伸出手想去摸宇文松的額頭。
　　宇文松擱開水靈的手，平靜地說：“我沒瘋，只是變得理智了。我剛剛才發現，原來以前的我是多麽的天真！我根本就沒有做好可以當壹個父親的準備，也完全沒有資格可以當這丫頭的父親！我……我……我甚至連保護她的力量都沒有……”話說到後來，宇文松的聲音中開始帶著些許抽泣。
　　“馬尾，妳怎麽突然間開始這樣胡思亂想？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妳，哪裏還有人會更適合當小女孩的父親？冷靜點啊！別把自己陷進去，妳能的！在我心中，也只有妳的溫柔和寬懷能夠保護她，不是嗎？妳醒醒啊！”
　　水靈開始搖晃他，好像宇文松現在真的在做壹個惡夢，想要搖醒他。但是，她卻沒有成功，宇文松擡起頭，望著天花板。那雙眼睛中卻是布滿了淚水……
　　“我很清醒，也知道自己的底線。我只是壹個貧窮的落榜生，根本沒這個經濟實力來養她。如果我不是那麽窮的話也不會租那麽壹座房子，也不會讓這丫頭遇到這種危險……這壹切……這壹切都是我的責任，是我沒有照顧好她……”
　　“妳別想太多！那不是壹場虛驚嗎？小女孩不是什麽事都沒有嗎？”
　　宇文松搖搖頭：“的確是虛驚……但如果我有錢租好房子的話，連這種虛驚她都不會碰上……如果我再繼續留著她，說不定下壹次會遇到什麽事，難道我能保證每次都是虛驚壹場？我沒錢……我沒錢幫她看病，也沒錢給她壹個好住處，只要跟著我，她就註定會受苦，註定過不上好日子……夠了，這已經夠了……我也想通了，為了她好，真正適合她的不是我的懷裏，而是政府……在政府的養育機構裏，她不用擔心會吃不飽，也不會擔心屋頂是不是會塌下來，更不用提前穿兩歲才能穿的衣服。政府機構……會比我照顧得更好……”
　　可笑嗎？這個理由的確是很可笑。宇文松的自怨自哀竟然完全出於對金錢的無奈？但如果只是這個理由，水靈怎麽會同意他的那番推論？立刻回道：“既然是錢的問題妳不用擔心，我說過了，我會幫妳……”
　　“不，水靈，妳幫不了我。妳能幫我壹次，幫我兩次，難道還能幫我三次四次五次？妳不可能永遠的這樣幫我，我和妳非親非故，也不能接受妳這樣的幫助。壹切都是事實，這壹切，都是註定的……”
　　“妳……”
　　水靈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她惱火地看著這個不知搭錯那根神經的家夥，壹時也想不出有什麽話能夠安慰他。過了許久，她才嘆了口氣，露出壹副無可奈何的表情，說：“馬尾，我知道妳現在壹定為自己讓小女孩陷入危險而深深的自責，我也知道妳現在壹時轉不過來。這樣吧，我會和他們說說，給妳三天的帶薪假期，在這三天裏面就讓妳的頭腦好好冷靜壹下吧。”
　　水靈走了，她是被宇文松給氣走的。她氣他的不爭，氣他在這種時候竟然完全沒了當日痛打陸仁時的那份激昂，更是氣他竟然完全不理會自己的好意！在坐上那輛已經成了絕對的王二麻子的保時捷，水靈這位大小姐終於忍不住哼了壹聲：“那家夥到底算什麽嘛？我竟然會對這種木頭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