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是她？不是她？

　　我已經記不清我講了幾個笑話。我原本也不是壹個擅長於說笑話的高手，更何況因為我出身夜總會裏，平日裏聽來的笑話也大多是和“色”沾點關系的。有的隱諱壹些，有的則粗鄙不堪。
　　我壹個個說了出來，楊微只是靜靜傾聽，偶爾露出微笑。只是笑得卻並不強烈，仿佛我的每個笑話她都聽進去了，也被我逗樂了，可是卻偏偏又帶著那麽幾分淡然的樣子……怎麽說呢，很克制，很理智。
　　說了壹會兒，我有些疲憊，重傷之下又壹夜沒睡，不免有些精神不濟。我們兩人身子有靠近了壹點，楊微忽然嘆了口氣，低聲道：“謝謝妳，我很久沒有笑得這麽輕松過了。”
　　“嗯？”我沒明白她的意思。
　　楊微臉上淡然壹笑：“妳不明白的。從來沒有人會在我身邊給我說這些笑話逗我開心。”
　　“為什麽？”我不解。像她這麽漂亮的女孩子，應該會有很多男人爭著追求她，巴結她，哄她開心才對吧？
　　楊微搖搖頭：“妳不懂的，我身邊的人和我說話的時候，都是很……很怕我，從來不敢說這些東西。”她忽然噗哧壹笑：“至於這些黃色笑話，我倒是看過，但是從來沒有人敢在我面前繪聲繪色的說出來表演壹遍。”
　　怕她？
　　我心裏壹震，猛然醒悟過來壹個事實！
　　楊微的身份！她是來自美國賭城拉斯維加斯的壹個家族……壹個經營賭博事業的家族，必然和黑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吧！看她的樣子，應該平日裏是壹個冷漠嚴肅驕傲的女人，恐怕真的從來沒有人敢在她面前這麽“放肆”。
　　想到這裏，我又察覺到楊微瞧我的眼神已經柔和了許多，她忽然笑了笑，低聲道：“陳陽，妳是個很可愛的家夥……還有，妳說的這些笑話，真的很有趣。”
　　頓了壹下，她眼睛裏露出幾分遲疑的目光，不過隨即仿佛下定決心壹樣，對我說道：“陳陽，妳……”
　　“我什麽？”
　　“妳以後還是不要跟著葉歡做事情了。”楊微嘆了口氣：“妳不適合我們這個圈子。”
　　我臉色微微壹變，語氣冷了下來：“我是歡哥的人，他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楊微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壹會兒，然後似乎有些復雜的東西含在目光裏，側過頭去，低聲道：“妳是個聰明人，我能看出來。葉歡應該也很器重妳吧。可是……我更看出，妳是壹個心不夠狠的人，妳的眼神裏有些善良的東西……很多事情妳現在是不明白的。我們的這個圈子，不是人吃妳，就是妳吃人……妳雖然聰明，可是以妳這樣的人，遲早會吃虧的。”
　　“妳說我是個心軟的人？”我忍不住冷笑兩聲。
　　楊微笑了笑，沒和我爭論，只是她看我的那種目光讓我心裏有些不舒服，仿佛帶著幾分古怪的味道。
　　終於，我精神漸漸不支，開始的時候眼皮打架，還能勉強支撐，後來只感覺自己的壹雙眼皮重達千均，緩緩合上，片刻之後我沈沈睡去……
　　我覺得自己仿佛做了壹個夢……夢中我和楊微兩人靠在壹起，兩人都是冷得發抖，忽然我感覺到天旋地轉，身邊的楊微已經消失不見了，我想喊卻喊不出聲音，眼前的人變成了那個晚上在山坡上偷襲我們的家夥，我斷了壹條胳膊不是他的對手，最後看著他拿壹把槍指著我的太陽穴獰笑……那笑聲開始很刺耳，後來卻忽然變成了楊微的聲音，那笑聲仿佛和晚上我給她講笑話時候的聲音壹樣……
　　最後，我醒了。
　　睜開眼睛，第壹個感覺是頭暈。腦袋沈重得仿佛灌了鉛壹樣，好像腦殼下面所有的壹切都凝固成了壹團，眼睛有些疼，被光線晃得睜不開眼睛，等我終於適應了光線之後才發現，有人正拿著醫用手電筒對著我的眼球照射。
　　面前還有壹張聯湊得距離我很近，這張臉上帶著口罩，好像是醫生打扮。
　　隱隱的，我仿佛聽見有聲音在大聲道：“他醒了！好了好了，眼球還能轉動，那就是醒了。”
　　隨即手電筒挪開，扒開我眼皮的手也縮了回去。我口中發出壹聲呻吟：
　　“唔……”
　　我腦子還不清醒，仿佛看見面前又站了壹個人，看模樣有些像是歡哥，又看不清。
　　“小五，妳怎麽樣？能說話麽？”
　　我努力張了張嘴唇，口中吐出兩個字：“我……渴……”
　　然後，我閉上眼睛，再次陷入了沈睡之中。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腦袋已經不那麽疼了，至少我的神誌和感應能力基本上已經回到了我的控制之下。
　　我躺在壹張床上，看樣子似乎像是壹個病房，我的腦袋還有些暈，不過已經好多了，我嘗試輕輕扭動了壹下脖子，還好，沒什麽大礙，就是感覺胸口有些悶，動作稍微大壹點，就有些惡心想吐的感覺。
　　我略微擡了擡手，左邊胳膊已經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很沈，右邊的手背上則插著點滴輸液。
　　我安下心來，這種情況至少可以肯定，我們是獲救了！
　　咽了壹下吐沫，我才感覺自己喉嚨裏幹得難受，仿佛有團火在嗓子裏壹樣，嘴唇也有些幹裂，我忍不住發出壹聲低吟。
　　我發出的這個聲音立刻驚動了旁邊的人。
　　“妳醒了？”壹個很輕動聽的女人聲音，我轉動眼珠朝著床頭右側看去，只見壹個苗條的女子坐在我床頭，看著我醒來，滿臉都是喜悅，她穿著壹身專業護理人員的裝束，有些像護士，不過衣服卻並不是白色的，而是藍色的。
　　我張了張嘴唇，她立刻俯下身子，靠近我：“妳說什麽？妳感覺怎麽樣？”
　　“我口渴。”我吸了口氣，臉上勉強擠出壹絲笑容：“我要喝水。”
　　這個女子立刻轉身拿來了壹瓶水，卻並不給我喝，只是拿起壹根棉簽，小心翼翼的蘸了水，均勻的塗抹在我的嘴唇上，同時用那輕柔動聽的聲音道：“妳現在不能立刻喝水，還是先休息壹下。”
　　我感覺到嘴唇上有了濕潤的味道，立刻用力吮吸起來，可惜這壹點點濕潤，根本不夠我解渴的，越是吮吸嘴唇，我就渴得越厲害，忍不住低聲道：“我想喝水。”
　　“不行。”女護理的回答溫柔而堅決：“我去喊醫生來。”
　　不多片刻，女護理帶著壹個醫生走了進來，壹起進來的還有金河。
　　醫生拿起電筒走到我身邊，身手扒拉開我的眼皮，照了照我的眼球，又仔細問了我有沒有什麽感覺。我告訴他我口渴，很想喝水，而且頭很暈，有些惡心想吐。
　　“沒什麽事情了。”醫生點點頭，回頭看著金河：“他沒有什麽大礙，現在頭暈惡心嘔吐，都是腦部受到撞擊之後的輕微腦振蕩引起的，休息壹下就好了。至於他身上的傷，沒有什麽大礙，用心修養壹段時間吧。”
　　我掙紮了壹下，嘶啞著聲音要求：“我想喝水。”
　　醫生看了我壹眼，對護理道：“可以喝壹點葡萄糖水，但別喝太多。”然後就走出了病房。
　　護理出去幫我準備葡萄糖，房間裏剩下我和金河，他終於走到我身邊，坐下，正色道：“小五，感覺怎麽樣？”
　　“還好。”我勉強笑了笑：“我沒事。”
　　“嗯！”金河點點頭，他臉色平靜：“是我手下的人和楊微的人壹起找到了妳們。現在妳把事情的經過和我說壹遍，要仔細，不要有什麽遺漏。”
　　我嘆了口氣，把事情緩緩向金河說了壹遍，壹面說，壹面回憶，金河沒有插口，靜靜聽我說完，他的臉色漸漸有些陰沈。我忍不住低聲加了壹句：“金河，我覺得這事情有些古怪。”
　　“嗯……”他點點頭：“妳有什麽感覺？”
　　“我不知道，現在我壹時也想不清。頭疼得厲害。”我苦笑：“不過，對方明顯是跟蹤我們到那裏然後偷襲的。而且，其中壹個家夥功夫不錯，比我差不了多少。我感覺這些人不像是美國來的……”然後我又仔細把偷襲我們那些人的模樣和裝束盡量描繪了壹遍，說起那個和我對打了幾個回合的家夥，我特別說明了，那個家夥似乎擅長擒拿功夫。
　　金河眼睛裏閃過壹絲精芒，然後看了我壹眼：“小五，妳……妳安心養傷吧，歡哥讓我告訴妳，這件事情他會處理的。”
　　他已經站了起來，正準備走，忽然又轉身，看著我，用壹種古怪的語氣道：“歡哥很奇怪，妳晚上怎麽會和楊微這個女人在壹起？”
　　“巧遇上的。”我低聲道：“我晚上出來走走，就遇到她了。”
　　金河看著我，沈聲道：“好了，不管怎麽說，幸好有妳，才救了她壹命……這事情我會查清楚的。妳先安心休息，有什麽需要的就和護理說，這是我花高價請來的，她會好好照顧妳的。”
　　說完，金河似乎準備走，我忍不住喊住了他：“金河……”
　　“什麽？”
　　“我……”我想了想，小心翼翼道：“我聽楊微說，她懷疑是我們內部的人……她說，在歡哥背後的組織裏，好像有人反對這筆生意，所以才會……”
　　“妳不用多想了。”金河阻止了我繼續說下去：“這些也不是妳現在應該考慮的問題。”
　　留下壹句“好好休息”金河似乎臉色有些臉色不善，匆忙離去了。
　　其實我心裏有壹個問題很想問他，我想問問楊微怎麽樣了，她傷得重不重之類的，可惜卻沒有問出口。
　　不多片刻，我聽見病房門響，壹個女人推門走了進來，我原以為是那個護理，可是仔細看清楚了，不禁怔了怔，是楊微！
　　她的臉上貼著膠布，穿著壹件長風衣，神色倒是挺精神。
　　“金河走了？”楊微走進房間來，看著我微笑：“我看著他的車離開了才上來的。”
　　我有些疑惑。
　　“陳陽，我是來向妳告別的。”楊微看著我，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我明天就要回美國了。”
　　我皺眉：“妳……為什麽要躲開金河？再說，妳明天就走麽？”
　　楊微似乎在微笑，她的語氣帶著壹種從容淡然的味道：“事情結束了！我們的生意也暫時被家族裏的人停止了。得知我險些被人暗殺，家族裏非常震怒，給葉歡施加了不少壓力。考慮到葉歡背後組織內部都不穩定，家族決定暫時把我們雙方的合作計劃冷凍起來……否則的話，現在妳們的組織內部不穩，甚至還會派人來暗殺我……這樣的情況下，家族懷疑在我們的合作中，家族的利益很難得到保證。”
　　楊微似乎用壹種冷淡的語氣說完，然後那雙明眸看著我，眼神裏帶著幾分笑意。
　　我忽然心裏有些很不舒服的感覺，看著面前微笑的楊微，心裏壹動，幾乎是壹個念頭閃過，脫口而出：“這不是正合妳意？！”
　　楊微沒說話，她盯著我的眼睛看了會兒，然後緩緩走到我身邊，微笑道：“妳累了。這些不是妳應該煩惱的事情……陳陽，妳不應該是這個圈子的人，還記得我說的麽……妳其實很善良，而在這圈子裏，妳的心軟隨時會成為妳的致命傷。”
　　然後，她忽然露出壹絲溫柔的笑意：“我走了，我想，我們恐怕不會見面了。”
　　說完，不等我反應過來，楊微忽然彎下腰，在我臉頰上輕輕壹吻，然後翩然離去。
　　我完全楞住了，腦子了壹片茫然，臉頰上還留著她的唇彩，那壹絲淡淡的幽香仿佛仍在回蕩……
　　我似乎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是的，這個吻固然是讓我震撼的，可是我心裏更加震撼的是楊微的話！
　　她走了！離開了！回她的家族去了！
　　生意被中止了！
　　這壹切不正符合楊微的希望麽？
　　從我們遇襲到後來，她壹直鎮定自若，偶爾臉上露出驚慌的表情，可是那壹雙眸子裏的目光幽幽冷冷，始終如冷月壹般……這到底是因為她出色的膽色，還是因為她根本就是智珠在握！或者是這壹切發生根本就是在她的控制之中……
　　這個……女人……
　　護理小姐走進病房的時候，我忽然掙紮著坐了起來，咬牙道：“給我電話，快！”
　　“妳不能亂動！”護理小姐過來想阻止我起來，我壹把推開她的手，大聲道：“我說給我電話！快！！”
　　護理小姐臉上有些無奈，有些不快，不過良好的職業素質依然使她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緒，轉身從自己的外衣裏掏出壹個手機，遞給了我：“這是我的電話，妳先用吧……不過妳不能起床！這是醫生交代的，妳的腳踝受傷了，不能亂走動！”
　　我點點頭，說了壹句：“謝謝。”可是等我撥了幾個號碼之後，我動作卻忽然停頓住了。
　　我真的要打電話給歡哥麽？
　　我說什麽？就說我懷疑這次偷襲暗殺，是楊微和別人勾結故意做出來的！為的就是破壞雙方的生意合作計劃？
　　我有證據麽？
　　不由自主的，我腦子裏想起了楊微那張微笑的臉龐，還有在我耳邊輕輕的訴說，還有聽我說笑話的時候臉上露出的那壹絲真誠的愉悅的笑容……
　　是她麽？
　　不是她？
　　我拿著電話想了足足壹分鐘，卻沒有決定要不要打……
　　這個時候，忽然護理小姐遞過來壹條毛巾，她擦了擦我的臉頰，語氣有些古怪。
　　“妳的臉上，有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