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笑得像個瘋子

　　這年頭平成縣不通火車，要壹直到香港回歸前夕，大概就是九七年，京九鐵路才貫通，平成縣人終於能在家門口坐火車出門了。
　　而在眼下的九四年，本地人要出門，基本就兩個辦法，壹是去南邊的大原縣坐火車，不管是往東去兗州，還是往西去新鄉、鄭州，或者往南去商丘，總之，混進鐵路網裏，再慢慢轉車。
　　二則是像陸子堅選擇的這樣，從縣裏坐大客車去省會泉城，到那裏再轉乘。
　　沒有高速路，全程省道、縣道來回轉悠。
　　早上七點發車，總共也就兩百公裏還不到的路，居然壹直到中午十壹點多，才終於到了泉城的汽車總站。
　　這還是小事，問題是車挺老舊的，有空調，但是壞了。
　　壹路下來，結結實實的壹身汗。
　　就連靳曉燕也沒什麽興奮的感覺了，盡管這是她第壹次來省會。
　　說好了不旅遊的，去火車站排隊買車票的時候，她又開始念叨，也巧，今天去首都的車票，沒座了，陸子堅幹脆買了明天上午的票。
　　下午陪她逛了逛大明湖和趵突泉。
　　出門前，她不知道從哪裏緊急借到壹部尼康的相機，這時候就壹路不斷地跑去請人給幫忙拍照，陸子堅只好陪她壹路哢哢哢的留影紀念。
　　半路上再念壹首現實主義的傑作，“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裏有蛤蟆，壹戳壹蹦跶”，笑得靳曉燕像個瘋子，後來直揉小肚子。
　　晚上壹起到賓館外頭去逛夜市，她卻又忍不住感慨，“果然，妳看人家這省會大地方，就是不壹樣，燒烤攤子居然能排壹條街！”
　　她現在其實已經算是離開了這壹行，但在平成縣，她是最早幹燒烤的幾個攤子之壹，燒烤也在之前為她帶來了不少錢，因此顯然還是有感情的。
　　挑著吃了兩家的羊肉串，她贊不絕口，就離得遠遠的，悄悄看人家燒烤師傅手邊的料罐子，根據那料罐子裏的配料顏色，加上口感，推斷他們都放了啥，比例如何，說回去可以改進壹下，這樣弄的確滋味更勻。
　　第二天壹大早起來，又是趕車。
　　這回好了，有空調。倆人現在不缺錢，當然挑快車車票買，還買了硬臥。
　　壹路到了首都，這回是真的不能玩了。
　　陸子堅跑出來，是的確來幹正事兒為主的。
　　這年頭沒網絡，就算有了初級的網絡，網上也沒什麽可以查到的有用信息，買到手的地圖又是密密麻麻，其實什麽都查不到，但也並不是完全沒辦法查到想要的信息了——可以查電話本，甚至可以打電話問信息臺服務。
　　首都這邊有壹家食品研究院。
　　其實陸子堅也不知道這家到底是研究什麽的，到底是個怎麽樣的單位，但上輩子的記憶，讓他恍惚知道，國內應該是有類似的國有機構的，那如果有，哪怕只有壹家，也肯定是應該在首都這邊。
　　結果就真的讓他找到了。
　　兜裏揣著壹大把現錢呢，為了避免被人摸了兜，倆人打了量大發面包的出租車過去，就找到了這家機構。
　　但是讓門衛老大爺給攔住了。
　　聽說要找人，老大爺把手伸出崗亭來，“身份證，工作證，介紹信。”
　　結果陸子堅和靳曉燕只有身份證。
　　大爺無情地擺擺手，轟蒼蠅壹樣，“搗什麽亂呀！去去去，回去開介紹信去！”
　　結果坐在路邊吃壹碗涼皮的工夫，陸子堅就想到辦法了，他帶著靳曉燕在旁邊幾條路上轉了轉，很快就找到了壹家刻章的小店面，然後扯著靳曉燕，去到旁邊的菜市場裏轉悠，還別說，這個節氣了，居然還真有賣蘿蔔的。
　　買了壹根白蘿蔔，兩根胡蘿蔔，這才回頭去找刻章的。
　　“師傅，來壹沓介紹信。”
　　“得嘞……啊？”
　　那店裏的年輕人先是下意識地答應壹聲，又很快反悔，“您別開玩笑，我這兒哪有介紹信啊，那玩意兒咱可不敢賣！”
　　這個年代，制度正在大變革，但放眼整個社會而言，其實很多事情還沒來得及改，就還沿著過去的社會規則在慢慢地往前走。
　　比如說，介紹信這個東西，在過去，別管妳去哪裏，辦啥事兒，那都是必不可少的，而每個單位自己的介紹信，那都是上報數據，由專門的印刷廠給妳印，上面甚至都是有編號的，私人可不敢弄這東西。
　　但是……都九四年了嘛！
　　對策肯定是早就有了。
　　壹張紙而已！
　　陸子堅掏出壹張百元大鈔來，又提起手裏塑料袋裝著的兩樣蘿蔔，“就壹個章，弄份兒介紹信，就在妳這裏蓋完章，拿了介紹信我們就走，錢是妳的。”
　　那店裏的年輕人張口結舌了壹會子，猶豫不決，但不再矢口否認了。
　　陸子堅又補上壹句，“實在不行，蓋完章，我當著妳的面把章子吃了。”
　　年輕人擺擺手，壹把把百元大鈔扯過去，順手接過塑料袋，伸手壹指靳曉燕，“這姐妹，麻煩妳到門口給看著點兒！”
　　然後就問陸子堅，“說吧，什麽章子。”
　　…………
　　老大爺接過介紹信，帶上老花鏡，“上海市第六食品廠？哦……嘶，沒聽過呀，妳們廠生產什麽的？國營？”
　　“國營國營，絕對國營。我們廠原來產罐頭，前兩年開始做餅幹，不好賣呀，這不，跟這邊電話聯系了壹下，過來找點門路。”
　　大爺懂了，介紹信折好，“早拿出來不就完了嘛！上二樓，找技術處。”
　　“好嘞，謝謝大爺！”
　　陸子堅甚至還伸手給老頭兒敬了個禮。
　　從頭到尾，靳曉燕只是壹路驚訝，然後再次驚訝地跟著他跑。
　　折騰半天，終於進了樓，陸子堅其實壓根兒不知道該找誰，就在走廊裏瞎轉悠，擡頭看辦公室門口的銘牌。
　　壹樓似乎全是會議室、秘書處之類的單位。
　　到了二樓，開始看到要緊的名字了，什麽材料處，技術處，策劃處，工藝處，生產指導處，正好看到有個中年人從生產指導處的辦公室裏走出來，陸子堅趕緊湊上去，“您好，我們是做飲料的，想問問，這壹塊兒想從咱們研究院獲得壹些指導的話，該找哪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