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執”
賽博劍仙鐵雨 by 半麻
2025-3-30 21:00
“媽的。”
方白鹿忽地有些想笑——
不是因為在這從未想到的時間地點,又見到闊別數日的前員工。
而是因為……二妮拿著兩柄刀。
“從哪裏撿來的破刀……該來的躲不掉嗎?”
方白鹿揉了揉幹澀的眼睛,默默打量著老員工身上的不同:
有壹輪光,正映在她的腦後。
細細看去,那是條披帛飄舞在二妮的身周;兩端時而深入肩胛骨內、時而又從肢體的其他部位帶著血花伸出,與她合為壹體。
“飄帶……?”
披帛通體發出金紅的亮色,二妮穿的橡膠雨衣也被光線染上了色彩。
方白鹿瞇起眼,用手罩了個遮簾:
那光亮其實是密密麻麻、不住滾動的“0”與“1”發出的。
“‘菩薩’?”
他不知道二妮身上發生了什麽,只有隱隱的不安戳刺著後頸——
“啊,啊啊……好久了……多少年沒見了……”
“啊?”
說話的不是方白鹿,而是渾身血肉稀爛的夜梟。
似乎因為他的骨骼強度跟不上愈發龐大的身體自重,不過數米的墜落距離也讓肢體斷折、彎成怪異的角度。
壹張張相對排列的嘴從撕裂的皮膚上打開,發出嗬嗬的笑聲:
“……怎麽樣……壹輩子只能做個小孩……感覺怎麽樣……”
“……妳的病……訂做起來不便宜……但挑食和背叛……值得這個價碼……”
方白鹿將腋窩夾住身後立柱上翹出的鋼筋,穩住搖晃的身形:
“我知道她以前是馬賊。除了他們沒人把車子叫作良馬。但是……”
夜梟性情酷烈,喜愛為敵人高價訂購稀奇古怪的絕癥;這並不是個秘密。
只是方白鹿卻從沒想過,二妮也是受害者之壹。
“是停止生長發育的病麽?”
夜梟渾身的口中依舊噴濺著唾沫、喋喋不休:
“……人肉吃不下去……小孩也不肯殺……怎麽接手我的馬幫……”
“……來吧……看看妳現在的刀法……”
長舌根根竄起,群蛇般狂舞。壹排排長牙居於舌的頂端,甩出“啪”的爆響、朝二妮拍來——
乒!乒!乒!乒!
清脆高亢的炸鳴壹聲接著壹聲。
但二妮動也不動上壹下——周圍像是有個看不見的倒扣海碗,擋住了夜梟的攻擊。
“是那條飄帶,它全接住了。”
那披帛猶如活物,不住地穿梭、扭動著,壹次又壹次地與周圍劈下的長舌相擊。
方白鹿甚至能聽見披帛遊走在二妮身體裏、與骨骼摩擦發出的“咯咯”聲。壹股股小噴泉似的血液從破口中射出,可二妮置若罔聞。
奇妙的是——
無論飄帶如何穿過二妮的軀幹,都躲開了橡膠雨衣的薄弱處。因此那件方白鹿買來穿了許久的便宜貨,依舊完好無損。
二妮牢牢握住兩柄長刀,將自己固定在夜梟的背上。
四周屏幕中的文字接連變幻,攪動起重重光影:
“因是能生,果是所生。”
全息患者的模糊面孔正逐漸變得清晰。他們或嗔或怒,各自揮動兵器、作護法相。
“十界謎悟,不外因果。”
二妮嘆了壹聲。那是從未聽過的沈重悲哀——
“今日了卻。”
她橫舉起刀,帶起絲絲黏連的血肉:
“妳待遇真的不行。”
前幾天植入的“玉筍尖”已面目全非。每根由十七個關節組成的手指全都消失,分成細小的方塊貼住刀柄。它們壹路蔓延,甚至越過護手、覆蓋住刀刃的上端。
粗粗看起來,那環首刀倒像是從手掌中生長出的。
嗡嗡嗡——
以義手的肘部為軸心,小臂旋轉起巨大的刀輪。像是切石機般,這銳利無比的圓割了下去!
呲——
那壹張張人嘴與其中的眼、舌隨著噴起的血柱被壹分為二。
二妮就像是在緩緩下降——
但那其實是夜梟的血肉正不停被切開、粉碎而造成的假象。
方白鹿撐住身旁的水泥碎塊,站直身子。
不需要溝通,他出劍了:
沒有往常的風壓和爆鳴,只有灼熱的軌跡與血流蒸騰的霧氣。
像是不住穿過衣物的縫衣針,手機壹次又壹次地穿過夜梟的身體;所到之處冒起高溫留下的裊裊青煙——
他在尋找那根煙卷。
那不是前世常見的紙煙:之前夜梟將它吐出時,方白鹿分明見到煙頭劃過了口腔的內壁;後來泡在血水中也沒有阻止它的燃燒。
他甚至懷疑那“燃燒”甚至不需要氧氣。
二妮拔出另壹柄長刀,刀刃上夾帶著蒼藍色的電火。
那手臂在人造經脈的驅動下,肌肉膨脹到了極限:
“殺!殺!殺!”
刀發出帶著雜聲的噪鳴。
漫天的肉碎從夜梟周身炸出,復又雨落般降下。
“在那裏!”
細小的煙卷隱藏在紛飛的血肉之花中,血流像是被鯨魚換氣時吐出的氣流,將它高高沖到半空中。
手機轉出弧線,將那半截煙頭接住:
呼!
壹瞬之間,手機便將它點燃:像是幹冰化出的濃煙,淡白色的煙霧如瀑布般下沈、將夜梟籠罩在其中——
那縱情舞動的畸形肢體們忽地壹僵。
“……哈哈哈哈哈……”
僅剩的百十張口齊齊咆哮,發出含混不清的大笑:
“……後會……仙人……撫我……”
顛倒不明的話語戛然而止。
夜梟周身的舌舔舐著溢出的血水與體液、壹張張大口交相吞噬著自己的殘軀——
被嚼碎的肉末與骨片從身體被劈開的孔洞中湧出,再也不動;就像是正噴灑著壹灘灘的爛泥。
轉瞬之間,巨大的浮腫身軀正漸漸萎縮、蜷起,並最終消失在自食中。
撲!
仿佛被剝開果皮的果肉、卸下盔甲的枯軀:
無手、無腿、無頭的赤裸身體與血雨壹同墜落在地,再不動彈。
……
“好、好……”
方白鹿沒管那可能藏有仙人肉身的軀幹,只是勉強擡起手:
“餵……咳咳!”
他感覺吸了口鼻涕,卻不小心嗆得咳嗽連連。直到看見滿掌的殷紅,才發現自己咳出來的是血。
“害,又傷到內臟了。”
他隨意把手往身上抹了抹,歪歪扭扭地朝默默立於原地的二妮走去:
“二妮?妳有沒有受——”
全息患者們忽地雙手合十,空無臉上的眸子怒目圓睜。
“喜、怒、哀、懼、愛、惡、欲!”
“色欲、形貌欲、威儀欲、言語音聲欲、細滑欲、人相欲!”
“當斷!當斬!當除!”
這仿佛叩動了什麽機關——
二妮弓起背、渾身顫抖。她捂著胸腹,像是酒醉者再也止不住嘔吐的欲望。
“哇!”
方白鹿的雙眼中,驟然塞滿了金與紅的光:
披帛從二妮嘴裏直穿而出,帶著血花、胃酸與唾液朝他射來——
乒!
將將要戳中方白鹿的眉心時,飄帶止住了。
“咯咯……”
二妮兩眼暴突,上下牙關死死咬住了從口中噴出的披帛,停下它的沖勢。
嘎嘎……
似柔軟又似堅硬的披帛在牙齒的鉗制中緩緩前進,被割破的嘴角流下兩道血線。
砰!
二妮那膨脹得比大腿還要粗壯的右手,猛地抓住披帛的前擺。她狠狠揉搓起那條披帛,接著塞進口中。
條條青筋遍布那張細幼的面孔,鼓起的肌肉蠕動不已、帶著說不出的猙獰。
下意識地,方白鹿想要繼續向前。才剛剛邁了壹步——
“唔!唔唔唔!”
二妮將夾在腋窩裏的長刀插在地上,狠狠揮手。從那怪異的嗚叫聲聽來,她是讓方白鹿不要靠近。
“妳……妳怎麽……”
方白鹿捂住幾無知覺的側腹,滿腦子再也壓制不住的失血暈眩。
“唔!”
二妮抓起橡膠雨衣的下擺抖了抖,接著豎起大拇指:
從眼神來看,方白鹿覺得她是在表示雨衣很好穿。
“唔唔……”
二妮重新抓起長刀,在地上劃動——
方白鹿順著刀尖,朝腳下看去。
滿地的血流中,是長刀刻出、歪歪扭扭的小字:
“接了份兼職,想請個假。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