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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異途行者

中國異聞錄 by 桐木

2024-5-13 20:23

  
  壹、臉色蒼白,四顆犬牙的男子,慎嫁!
  二、容貌艷麗,顴骨高聳的女子,慎娶!
  壹
  東越飛回古城三個多小時,我們出了機場已經是淩晨三點。古城鹹陽機場距離市區40多公裏,這個點兒機場大巴沒幾輛。月餅直接攔了出租車說了目的地,是古城西南角的老城墻。
  我忍不住問道:“萍姐怎麽會在那兒?”
  月餅皺眉看著窗外:“有壹種用飛蛾磨粉做成的‘應蠱’,降在兩人身上,其中壹人遇到生命危險,對方能感應到在什麽地方。使用蠱術的人有許多蠱族秘密,如果死在外地,別有用心的人會通過屍體研究出破解蠱術的方法。下這種蠱,是為了讓另壹人方便收屍,保住秘密。”
  這三四天就沒有歇著,我腦子有些遲鈍,沒琢磨明白月餅這句話的另外壹層意思。反而想到在日本,月野說過伊賀忍者家族有壹個獨特的流派——“暗之忍者”,專門負責回收在外戰死忍者的屍體銷毀,確保本流派的秘密不泄露,至於使用的方式,著實血腥變態,“應蠱”也差不多這個意思。難怪前幾年有專家發表“日本許多風俗習慣與廣西十萬大山某些少數民族驚人相似”的聲明,進壹步證實日本人源自中國。
  抽了兩口煙,腦子稍微興奮,我才緩過勁:“月餅!妳能感應到萍姐,也就是說……”
  月餅鐵青著臉:“閉嘴!”
  “會不會感應錯了?”
  月餅吼了壹句:“怎麽可能!”
  我上來火氣:“誰知道應蠱使用期限多少年?妳很希望萍姐死麽?”
  月餅狠狠抽了口煙:“萍姐不會無緣無故來古城!”
  司機師傅聽見我們倆吵得厲害,透過反光鏡偷瞄。我也不好再爭論,心裏越來越煩躁,索性悶著氣不再搭理月餅,閉目養神。
  “但願不是我想的那樣。”月餅從背包裏摸出幾根桃木釘,在腰帶上別了壹排,“我睡會兒,到了叫我。”
  看月餅這陣勢是要大幹壹場,我心裏壹動,忽然想起老城墻西南角的傳說。
  二
  老城墻重修於明朝初年,以唐朝皇城為基礎重新加固,圍繞古城壹圈13.74公裏,在當時是個大工程。據說重修的時候,朱元璋為了確保堅固程度,立下了壹套異常殘忍的“死循環”檢驗方式——城墻交工,用竹杠敲進去壹寸,修城墻的監工被殺頭,全敲進去誅九族;竹杠敲不進去,檢驗城墻的監工殺頭。“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修墻、驗墻的監工借此相互索要賄賂,這份錢自然攤到老百姓頭上,壹時間民不聊生,百姓們苦不堪言,俗語“敲竹杠”也由此而來。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這事兒被舉報到朝廷,朱元璋大手壹揮下了聖旨,派人用竹簽敲進監工手腳指甲蓋,竹杠把腦殼楔了個洞,灌進熱油,壹勺勺舀出分給新委派的監工分食。
  如此壹來,監工們自然不敢再搞小動作,修築的城墻異常堅固,經歷600多年屹立不倒。
  我這人天生命犯太歲,好奇心重,知道這個典故之後,專門拿著竹杠圍著老城墻敲了壹圈,反而發現了壹件更奇怪的事情——城墻西南角是圓形,其他三個城角是方形。
  我大感興趣,查了不少資料權當收集素材。
  古城始建於漢朝,從“龍砂穴水”來看,取“九山八水十二門,九宮八卦十二神”格局。“九山”為終南、翠華、驪、關、玉華、梁、岐、天華、太白;“八水”是涇、渭、沛、澇、潏、滈、浐、灞。
  最初的古城由漢朝風水大師蕭何負責營造,根據“九、八”格局,以九宮八卦為基,十二生肖為礎。城門、街道、宮殿、市場依照《考工記》“巨人營國、方九裏、旁三門、國中九經九緯,經塗九軌,左祖右社,面朝後市”設計,依次建了十二道城門,暗合十二生肖,也就是“十二神”。
  位於古城西南角的宮殿之所以取名“未央宮”,是因為西南角按照十二生肖排序,是末位屬羊,故名“未央”。
  老城墻加固的時候,城角向外擴張1/3,唯獨西南角保留原貌。我琢磨著古城自古王氣十足,人傑地靈。朱元璋建都南京,擔心古城出現顛覆天下之人,故意缺壹角損其王氣。
  西南城墻為圓形,狀如羊圈,正好對應未央宮的羊位。“羊喜同圈相鬥”,如果古城王氣養成,梟雄應氣而生爭霸天下,必然會出現類似於唐太宗李世民狙殺李建成、李元吉兄弟的“玄武門之變”慘劇,還可給明朝朱氏後裔殘喘的機會,重奪江山。
  二百多年後,“闖王”李自成崛起陜西,攻入北京,眼看天下可得,義軍突然內亂紛爭,幾大領袖相互猜忌,李自成實力大損,最終兵敗如山倒,留下“闖王寶藏”這個數百年的謎團,倒也應了“羊喜同圈相鬥”的征兆。
  只不過朱元璋怎麽也想不到,吳三桂“沖冠壹怒為紅顏”,開關投降滿清,反倒成就愛新覺羅數百年基業。朱家後裔雖然建立南明政權,也無非茍延殘喘幾十年,終究亡了。
  套用現在比較流行的壹句話:“朱元璋猜到了開始,卻沒猜到結局。”
  我以為這個推斷不錯,和李奉先嘮嗑的時候,卻聽了壹段更離奇的異聞。
  三
  明朝初年,古城搬來壹對年輕夫婦,在城西南買了個小院。丈夫李巖峰白白胖胖,天生壹副笑模樣,左腿微瘸,右手食指中指齊根斷掉。妻子李氏是個實打實的美人,美中不足是顴骨高聳,引得哈慫們(古城方言,“壞蛋”的意思)垂涎三尺。好在明初律法極為嚴格,犯了淫穢之罪,男剝皮女木驢,哈慫們也就起個念想,不敢做越格的事情。
  夫妻倆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進”,每隔十天半個月,李巖峰出門買些生活用品,出手很大方,久而久之引來了鄰裏的閑話,說他是“陰犬”,花錢買了個“四陽媳婦”,在家日夜行夫妻之事,祛體內的陰屍之氣。
  “四陽媳婦”是指陽年陽月陽日陽時生的女人,未出嫁時稱為“陽女”,大多容貌艷麗,衰老極慢,最明顯的特點是顴骨高。俗話說“女人顴骨高,殺夫不用刀”,指陽女體內陽氣太盛,與男子體內陽氣相沖,血氣逆行,脈熱而亡。倒是得了體虛陰屙,痾癆之癥的男子,家人會尋找年滿十六歲的陽女娶進門,以陽克陰治病。
  說來好笑,這個偏方出自於盜墓賊。古城作為數朝古都,陵墓多不勝舉,單是秦嶺就有“百丈壹墓,千丈壹陵”的說法,成了盜墓賊大展身手的寶地。為了防盜墓賊,陵墓建得越來越隱蔽,布下重重機關,最兇狠的防禦措施當屬“陰屍煞地”,又稱“血墓”。
  血墓起源於夏朝,興盛於商周二朝。漢朝有壹本奇書《方物誌》,對血墓、陽女做過詳細描述。“封匠、仆、活牲於墓,眾皆爭相吞食,哀嚎聲怖,十裏可聞。十日墓成,陰煞二氣成形,或厲鬼、或戾虐,是為‘血墓’。入墓賊中氣立斃,有八字偶合者逃之,陰駐陽走,面白如喪,咳血三月必亡。唯尋陽女,交合可治,生子似犬,滿九歲至親,食之可制。”
  由此看來,古代的人殉是為了防盜墓賊而設的機關,從血墓逃出來的盜墓賊只能尋找陽女活命,至於陰犬娶陽女祛屍氣的說法,卻不知道從何而來。
  元朝末年,戰火紛飛,古城作為軍事重鎮,更是城池殘破,百姓遭殃。老百姓們眼看著日子沒盼頭,拖家帶口往昆侖山逃命。據來古城販賣牛馬羊的牧民描述,昆侖山水草豐盛,土地肥沃,只要舍得力氣自然有吃有喝,說不定還能遇到仙人點化,脫離凡胎肉體。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且不說昆侖山隔著十萬八千裏,單是流寇就是躲不過的黑白無常。流寇沿途逢人就殺,搶奪財物女人,壹時間屍橫遍野,滿地荒骨。流寇雖說異常殘忍,卻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不殺七歲以下的孩子”。
  至於原因,說來好笑!流寇自知壹生殺孽太多,算是提前預定了死後下地獄的VIP專享門票。留下孩子,壹是能多少贖點罪孽,起碼十八層地獄少下幾層;二是孩子長大報了仇,也算是遭了現世報贖罪,給自家的後人消了陰災。
  李奉先講到這兒的時候,我很不以為然:“不到七歲的孩子,荒郊野地,餓都餓死了。壞人做惡事找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從古自今沒什麽兩樣,心理安慰而已。”
  李奉先眨著小眼睛:“南爺,滿地食物,怎麽會餓死?”
  我楞了壹下,琢磨出奉先這句話的意思,頓時覺得毛骨悚然,汗毛壹根根豎了起來。
  “老百姓不是傻子,兵荒馬亂的露了財那不是死路壹條?逃荒前,很多人把錢財藏在……”李奉先左手做了個剪刀形狀,對著大腿虛剪了幾下,再擺個縫合的手勢,“陰犬是那些為了活命,像野狗壹樣吃死人肉長大的孩子。那個年頭,什麽都缺,就是不缺死人。肉吃完了,錢也有了,人長大了,如果尋不到陽女,身體裏那麽多屍氣,相貌身材遲早會異化,月圓時分變成怪物。”
  我忽然想起唐代杜牧寫的《阿房宮賦》,“六王畢,四海壹。蜀山兀,阿房出……楚人壹炬,可憐焦土。”
  秦始皇於公元前212年建造阿房宮,窮盡天下人力物力,就連小孩子都被拉了壯丁。龐大的工程,繁重的勞動,每天都有大批餓死病死的工人,屍體搗碎混著泥石當了建築材料。公元前210年,秦始皇月圓之夜興致大發,夜巡阿房宮染了風寒,沒幾日再次東巡,七月死在沙丘(河北廣宗西北),所有工人調派到驪山陵,這才暫時停工。
  驪山陵完工後,右丞相馮去疾、左丞相李斯、將軍馮劫極力勸阻秦二世胡亥繼續修建阿房宮。胡亥大怒,三人被送交司法官署問罪處死。
  楚霸王項羽壹生豪傑,被後世史學家最為詬病的錯誤就是“火燒阿房宮”,口誅筆伐這種莽夫之舉。我也壹直納悶,項羽絕不是沒腦子的人,天下都打下來了,幹嘛要壹把火燒了阿房宮?
  我亂七八糟想了這麽多,是因為民間流傳著另壹個說法:為了保證食物供應,修阿房宮死去的工匠,被偷偷制成肉羹當了工人的口糧。
  由此推斷,工人中的小孩子們吃多了死人肉,屍氣造成形貌變化,成了陰犬。秦始皇大半夜在阿旁宮轉悠,搞不好遇到這麽壹只兩只,嚇出毛病,急忙東巡求仙藥續命也是大有可能。李斯等人是秦始皇的親信,知道阿房宮出了怪物,又不能明著對胡亥說“您家鬧鬼”,只好找個“各地叛軍勢大,阿旁宮耗盡國力,當停建”的借口。
  項羽攻進鹹陽,大肆掠奪囤積在阿房宮的財寶,遇到了陰犬。自古以來,就有“火克妖孽”的說法,項羽為了杜絕後患,放火把阿房宮燒了。
  李奉先哪裏知道我壹瞬間聯想了這麽多事情,還以為我被“陰犬”的來歷嚇著了,有些得意地舔了舔嘴唇,接著講述——
  四
  藥鋪老板包好草藥,用手掂量著:“巖峰,怎麽樣了?”
  李巖峰“嘿嘿”壹笑,摸出幾枚銅板:“謝謝徐大夫,好多了。”
  “錢就算了,都不容易。”徐大夫從藥櫃取出壹顆黑紅色的藥丸,“血靈子,取五步蛇的血熬成,有奇效。”
  “您的大恩大德,我壹輩子都報不了,這錢您壹定收下。”李巖峰把錢往藥臺壹放,揣起藥包急匆匆走了。
  “狗崽子,又來買藥?”幾個醉醺醺的哈慫(古城方言,“壞蛋”的意思)敞著懷迎面走來,“妳家婆姨嫩得能掐出水,啥時候讓大爺們嘗嘗鮮?”
  李巖峰遞上壹小塊碎銀子:“爺爺們,這點……銀……銀子,您拿去買酒。”
  “下次叫她陪大爺喝酒,”領頭哈慫打了個酒嗝,“這幾天城裏二半夜經常有狼叫,丟了幾個小孩,是不是妳又想吃人肉了偷偷摸摸造的孽?”
  李巖峰低頭哈腰:“爺,我是本分人,您說笑了。”
  哈慫掂量著銀子,甩手給了李巖峰壹個耳光,壹搖二擺地走了。李巖峰被扇了個踉蹌,藥包飛出,草藥灑了壹地,圍觀的旁人們嘻嘻哈哈議論著——
  “看不出李胖子還挺有錢。”
  “陰犬能沒錢麽?”
  “呵呵!傷陰德的事兒還是少幹,遲早遭報應。”
  “老天沒眼啊!”
  李巖峰仿佛沒有聽見,壹點點撿起草藥,抖掉土灰重新包好,踉踉蹌蹌往家中走去。
  “爺爺,什麽是陰犬?”徐大夫的孫子躲在門後探頭看著,小聲嘟囔,“是因為他的影子像壹條狗麽?”
  徐大夫正在配藥,聽到這話手壹哆嗦:“妳說什麽?”
  孫子看到爺爺兇神惡煞的模樣,撇撇嘴“哇哇”哭了起來。徐大夫跑出鋪子,此時天色已暗,夕陽余暉拖著李巖峰的影子,越看越像壹條直立行走的狗。
  徐大夫右手縮進袖子,手指飛速掐算:“是時候了。”
  “爺爺,我肚子餓了,”孫子眼巴巴瞅著爺爺,“想喝肉湯。”
  五
  李巖峰推開院門,空氣中彌漫著木屑粉末。他打了個噴嚏,舌尖舔著胡須,走到長在茅廁邊上的老樹跟前,摩挲著粗糙的樹皮。老樹早已枯死,樹皮龜裂,樹身糊著兩尺長短的紅黑色陰泥,油嘟嘟的白蛆鉆進鉆出,乍壹看倒像是泥巴在蠕動。
  李巖峰拽出幾條蛆丟進嘴裏“咕嘰咕嘰”嚼著,白色膿汁濺出落在胡子上面,原本油膩的胡子更像壹塊破抹布,隨著下巴左搖右擺。他擦擦嘴角肉渣,探手插進陰泥,取下壹塊木頭,露出漆黑的樹洞,壹根形似架在井口的搖擼橫貫樹身。
  他擡頭望著月亮,咧嘴壹笑,露出四顆尖銳的犬牙,在樹旁支起鍋,舀了壹桶茅廁的穢水,倒進草藥熬著。不多時,院子裏滿是惡臭和草藥混合的怪味兒,中人欲嘔。
  李巖峰湊到鍋前深深吸了幾口,眼睛變得幽藍,脖子和臉上長出亂蓬蓬紅毛,耳朵從頭發裏鉆出,骨骼“咯咯”作響,犬牙刺出唇外,嘴巴向前凸起,活脫脫壹只巨大的人狼模樣。
  人狼伸出滿是涎水的舌頭,卷著白蛆大口咀嚼。直到白蛆吃個幹凈,探著腦袋對著樹洞哀嚎。
  洞裏汙水慢慢浮出壹張蒼白的女人臉,高聳的顴骨爬滿芝麻大小的水蟲,睜開糜爛的眼皮,眼球早已不見,眼窩裏漂浮著幾根肉絲。
  “巖峰……巖峰……不要再管我了。”
  人狼眼神變得溫柔,“嗚嗚”哼唧,張嘴咬住棕繩,爪子深深陷進泥裏,繃直身體向後拽著,棕繩磨爛了嘴角,鮮血滴滴掉落。
  “轟!”幾聲巨響,烏雲遮月,天邊劃過數道閃電,如同巨大的蛛網遍布夜空,漆黑的院子瞬間變得雪亮!壹只人狼用力咬著棕繩拖拽,從樹洞中拽出壹個泡得腫脹肥大的女人。
  “吧嗒”,女人像灘爛泥糊在地上,顫抖著伸出手,摸著人狼粗糙的硬毛:“我拖累妳了。”
  人狼輕輕舔舐著女人的胳膊,泡爛的碎肉快快脫落,露出森森白骨。人狼歪頭怔住,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含著碎肉放回女人的胳膊,掉了。人狼脖頸的粗毛豎起,急躁地再次含起,又壹次掉了。
  黃豆大小的雨滴砸落,似乎是老天不忍再看這個景象滴下的淚水。女人眼窩漾滿雨水,順著臉側流進耳窩:“巖峰,掉幾塊肉不要緊,我不覺得疼。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早想結束了。陽女,命該如此。”
  人狼這才想起什麽,拱著鼻子把藥鍋推到女人身邊,含了滿嘴藥汁,舌頭燙起壹片燎泡。人狼全身顫栗,強忍著疼痛,直到藥汁在嘴裏溫了,才小心地餵給女人。
  六
  第二天清晨,古城百姓們談論著三件奇怪的事情——
  壹、開了四十多年的“徐記藥鋪”突然關門,只留下了“鹹陽省親 七日必回”的字條。
  二、城裏幾個有名的哈慫逛窯子,變成幾具只剩人皮包裹的骷髏架子,窯姐們不知去向。倒是領頭的哈慫,喝醉了醉臥街頭逃過壹劫,再不敢留在古城,不知所蹤。
  第三件事情更是詭異,林家丫頭起夜如廁,覺得有什麽東西伸著黏糊糊的舌頭舔她屁股,嚇得跑回屋裏昏了過去。醒來後胡言亂語重復著同壹句話:“茅廁裏有壹只長著人臉的狗,叼著壹顆女人腦袋。”
  城南算命的半瞎子說,那幾個窯姐是狐仙變化人形,專吸男人精血渡劫,昨晚劈雷正是征兆。林家丫頭中了狐仙應劫的邪氣,出現臆想。
  家裏人按照半瞎子教的法子,子夜時分趁著女兒熟睡,用縫衣針挑著紙錢燒成灰,拿了幾件女兒小時候常穿的小襖站在門口喊了三聲“回來吧”,把襖蓋在女兒身上,清早灌了壹碗摻著紙灰的水,依然不見好轉。
  壹時間古城人心惶惶,過過了晌午就關門閉戶,連更夫都兩人結伴,請了符貼在額頭,喝了雄黃艾草酒祛陰氣才敢巡夜,乍壹看倒像是兩只被茅山道士封符夜遊的僵屍。
  “徐誌,妳說那幾個窯姐兒是不是狐仙?”張凱敲著梆子,總覺得身後有人往脖頸吹涼風,偏生不敢回頭看。
  徐誌灌了口酒,大著舌頭道:“二半夜別亂說話,當心招來不幹凈的東西。”
  張凱縮縮脖子,再沒言語,敲著梆子有氣無力吆喝:“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三更時分,兩人走到古城西北角附近,蹲在墻角悶頭抽旱煙。徐誌打了個激靈:“老張,那是什麽?”
  張凱嚇得壹哆嗦,順著徐誌指的方向看去,隱約看到壹個人半彎著腿,雙手垂過膝蓋,腰部長出壹條毛蓬蓬的尾巴。張凱“啊”了壹聲,這哪裏是個人,分明是只人狼!
  人狼耳朵擺動,聽到了張凱的呼聲,冷森森地看著兩個更夫,嘴裏噴著霧氣,壹步步走近。徐誌和張凱哪還邁得動腿,縮在墻角篩糠似地哆嗦,梆子、更鑼掉到地上,“咣咣”直響。
  人狼似乎受不了尖銳的金屬聲,轉身夾著尾巴躍進壹戶院落。
  徐誌和張凱大口喘著粗氣,不約而同說道:“李……李巖峰,陰……陰犬!”
  七
  李巖峰靠著竈臺伸了個懶腰,熱乎隔夜剩飯。清晨的陽光溫暖和煦,他哼著鄉下小曲,鐵勺敲著鍋臺打拍子,邊唱邊瞄著老樹,新糊的陰泥已經幹透,爬滿蒼蠅。他拾起壹截柴火扔了過去,蒼蠅“嗡”的飛散,盤旋著落回。
  李巖峰嘴角掛著壹絲笑:“委屈妳了,還有六服藥,壹定能治好。”
  “李胖子,開門!”門外有人吆喝。
  李巖峰推開門,還沒看清門口站的是誰,壹盆黑狗血劈頭蓋臉潑了過來。
  “幹……幹什麽!”話音剛落,壹根繩子套住他的脖子。李巖峰只覺得嗓子壹緊,喉嚨被緊緊箍住喘不過氣,不由自主拖到院子外面。棍棒雨點般落下,砸著他肥胖的身體,“噗噗”作響。幾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哭號:“妳還我孩子!天殺的陰犬,不得好死!”
  繩子越勒越緊,李巖峰根本說不出話,只能雙手護著腦袋,雙腿踢蹬掙紮。人群中沖出兩個壯漢,舉著釘耙紮透他的雙腿,生生釘在地上。
  “啊!”李巖峰劇痛之下竟然拽斷了繩索,奮身而起,卻忘了雙腿不聽使喚,又重重摔倒,鼻梁砸在堅硬的地面,頓時血流滿面,昏了過去。
  “他要異化了!打死他!”
  “釘住他!”
  壯漢們舉起鋼釬,對著李巖峰的手掌、肩膀、腰部釘下,血水四濺。李巖峰疼醒,勉強擡起血肉模糊的臉,掃視著眾人扭曲變形的臉,低聲哀求:“放過我吧,求求妳們。求……求……”
  “放過妳?”為首鄉紳冷笑,“這些年淘來的死人落兒拿出來,也許還有條活路。”
  “對!把錢分了大家過好日子!”
  “這間房子也分了!”
  “人人有份。”
  “還有他的婆姨。”
  “陽女,妳消受得起嘛?”
  “哈哈……老子身體結實得很!”
  眾人見李巖峰出氣比進氣多,心說陰犬也不過如此。膽氣壯了,妳壹言我壹語上演著眾生相。那幾個丟了孩子,剛才還坐在地上哭天抹地的女人立刻換了壹副市儈嘴臉:“我們幾家要多分壹些。”
  李巖峰咳著血沫:“我沒錢,放過我吧。”
  “砰!”壹根鐵棍擊中他的腦袋,腦殼凹進壹個血洞,紅的血、白的腦漿,“汩汩”向外冒著。
  “再有六服藥,六……”李巖峰手腳抽搐,手指顫抖指著老樹方向,眼中流出兩行血淚,頭壹歪,死了。漸漸上翻的瞳孔映著老樹殘影,終於被布滿血絲的眼白替代。
  眾人或多或少沾著血,像壹群狼圍著獵物,眼裏透著貪婪兇殘的目光。
  “搶!”
  這群真正的狼,踩著李巖峰的屍體,爭先恐後沖進院子。
  八
  時間很快,三年過去了。
  古城百姓們早已忘記曾經有個叫“李巖峰”的陰犬,路過古城的人都記住了壹件聳人聽聞的異事——
  城西南住著壹戶王氏婦人,丈夫早死,只留下壹個兒子。王家多年從商,家底殷實,孤兒寡母不愁生活。有人看中王家財產,托媒婆上門提親,都被拒之門外,鄉親們豎著大拇指佩服王氏的貞潔。
  王氏平日樂善好施,沒留下多少家底,兒子和兒媳早對母親救濟窮人心生怨恨,眼看日子過的壹天不如壹天,想出壹條毒計。
  夫妻倆把母親綁在床上,手足釘入木釘,灌了啞藥,對左鄰右坊稱“母親得了重病”。平日得到恩惠的百姓們知恩圖報,酒肉財物往王家送。王家夫婦天天有吃有喝,哪還管老母親的死活?可憐王老太太當了壹輩子好人,卻被親生兒子活活害死。
  日子久了,鄰居們起疑心報了官。差役們闖入王家,砸開鎖著王老太太的柴房,只剩壹具爬滿蛆蟲,臭氣熏天的腐屍。唯獨壹雙眼睛完好如初,不停地湧著淚水。仵作驗屍時,王老太太的眼睛骨碌碌滾落,眼仁兒不偏不倚盯著擱在柴房角落的木偶,那是王家兒子小時候的玩具。
  官府把王家夫婦押至城墻西南角臺吊死,為了警示後人孝敬老人,重修時保持了原貌,故此另外三角為方,唯獨西南角為圓。
  夫婦倆的屍體在壹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莫名其妙不見了。自此之後,每逢月圓,守夜士兵就能聽到婦人“嗚嗚”哭泣;還有人在月圓之夜看到壹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沿著城墻“悉悉索索”爬著。天亮時幾個膽氣壯的士兵湊過去壹看,城墻上面滿是指甲抓出痕跡,距地面三尺三寸三分的位置印著幾排牙印,地上殘留著壹灘粘液。更恐怖的是,每隔三個月的月圓之夜,古城人家必丟壹個未滿七歲的小孩;每年秋天,古城會爆發壹次癆屙瘟疫,多虧了徐大夫妙手回春。
  百姓們都說這是王老太太對兒子的壹股怨氣不散,化成厲鬼索債。有人念著老太太平時為人偷偷祭拜,城角經常擺放著祭品…
  傳說口口相傳,久而久之,城墻西南角成了古城百姓談之色變的禁地。
  春來秋往,又是壹年過去,古城來了兩名風塵仆仆的兩個老者。圓臉老人走街串巷打聽些奇聞異事,捎帶手給百姓治病;黃衫老人每天拎著酒囊滿城溜達,偶爾買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過了半個多月,兩人出了城,三天後背著包回來,直奔西南城墻。
  九
  圓臉老人從包裏拿出羅盤對著城墻,眼神越來越詫異,思索了半柱香時間,沿著城墻釘了七七四十九根桃木釘,用紅繩連接,繩頭系了鈴鐺,無風自動,響個不停。黃衫老人臉色壹變,從護城河裏抓了只蛤蟆,餵了幾條紅色怪蟲放回河裏。
  忙活停當,兩人從腰間取下酒囊,就著幹饃邊吃邊喝。零星路人見兩人行為怪異,遠遠張望不敢靠近。過了壹個多時辰,正是晌午時分,城墻裏傳出蛤蟆“咕咕”叫聲,墻磚漸漸向外膨脹,聚成壹尺見方的圓包,鼓成壹張人臉。
  黃衫老人冷哼壹聲,拿著造型怪異的匕首刺入城墻。只聽見幾聲淒厲慘叫,人臉尖叫著正要縮回去,黃衫老人壹拳砸開墻磚,活生生拖了出壹個遍體綠毛,手掌長著鴨蹼,雙腳黏連成壹根肉條的怪物。遇到陽光,怪物“嘶嘶”慘叫,冒著淡藍色的腥臭煙霧,掙紮著往陰影裏爬。
  “水猴子?”圓臉老人問道。
  黃衫老人揚揚眉毛:“陰屍成煞,遇水成蛹。”
  “說人話!”
  “屍蛹。”
  “當年蕭何建古城布下了‘九陽封陰陣’,這麽強的氣場怎麽還會有屍蛹?”
  “怨氣不散啊!”黃衫老人摸了摸鼻子,“看來那個哈慫說得沒錯。”
  屍蛹強撐著腦袋,可憐巴巴地望著兩個老人,藍煙越來越濃,身子漸漸萎縮,蜷成壹個肉團,“嗚嗚”哀鳴,兩行白色的膿汁從眼窩滑落。
  圓臉老人抽了抽鼻子欲言又止,扭過頭假裝看風景。黃衫老人摸出壹枚桃木釘,蹲在屍蛹面前:“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壹切該結束了。”
  屍蛹眨了眨眼睛,指著護城河,嘴裏發出“咿咿呀呀”的怪聲。
  “放過他們吧,夠可憐了。”圓臉老人灌了口酒,“不是他的錯,幹嘛要他承擔?”
  “善惡,壹念之間。”黃衫老人把玩著桃木釘,既像是對圓臉老人說,又像是對屍蛹說,“已成妖孽,遲早迷失本性,與其等到那時,何不現在解脫?妳說的話我聽懂了,會替解開這段冤孽。”
  “真正的妖孽,不是他!”圓臉老人吼道。
  “放心吧,我的朋友會尋找壹處佳地,把妳們安葬,來世不用受苦。”黃衫老人摸著屍蛹腦袋,桃木釘對準天靈蓋。
  屍蛹似乎聽懂了黃衫老人的話,微微點頭,閉上了眼睛。
  桃木釘,壹點壹點,刺了進去。
  壹道淡灰色的氣體冒出,化成半人半狗的形態,飄過城墻,停在護城河邊。
  “我說話算話!”黃衫老人喊道,“走吧!”
  灰氣猶豫片刻,向兩名老者作揖鞠躬,“砰”地散了。
  圓臉老人用粗布包住屍蛹,扛在肩上,隨著黃衫老人來到護城河邊。黃衫老人深深吸了口氣跳進河裏,不多時水花翻騰,黃衫老人冒出水面,拖出壹具容貌艷麗,顴骨高聳,頭發長到腳踝,手腳指甲仍在生長的女屍。
  那幾個圍觀的路人瘋了似地跑回城裏。
  “他們發現了。”圓臉老人伸了個懶腰。
  黃衫老人冷笑著:“也好,省得今晚解釋太多。”
  “但願他們能相信。”圓臉老人說道。
  “這座城,已經被邪惡籠罩。”黃衫老人抱起女屍,“真正邪惡的是人心。”
  十
  夜晚,子時,月圓。
  兩個人翻入徐記藥鋪後院,躲在墻角陰影裏。廚房亮著微弱的光芒,傳出陣陣肉香。
  圓臉老人咽了口吐沫,肚子“咕嚕咕嚕”直響。
  “噤聲!”黃衫老人瞪了壹眼。
  “肚子餓了,我有什麽辦法。”圓臉老人緊了緊紮腰布帶,“大半夜的居然煮肉當宵夜,大夫果然有錢。”
  廚房門“吱呀”開了,徐大夫捧著壹碗肉湯,吹著香噴噴的熱氣,四顆犬牙分外明顯,小心翼翼走向臥房。
  圓臉老人剛要起身,被黃衫老人壹把摁住:“等他異化再動手。”
  “既然來了,就出來吧。”徐大夫慢悠悠說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可惜只有肉湯,沒有佳茗待客。”
  黃衫老人從陰影中閃身而出,指尖夾著幾根桃木釘:“還是自己留著喝吧。”
  圓臉老人緊跟著走出來,手裏拎著壹塊板磚,很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勢:“妳的時辰到了。”
  臥房響起壹陣小孩的劇咳:“爺爺,我好難受。”
  徐大夫示意兩人不要說話,高聲說道:“寶蛋兒,肉湯熬好了,爺爺這就給妳端來。”
  “爺爺真好。”
  “給孫子餵了藥,我任妳們處置。”徐大夫壓低聲音,深深鞠了壹躬。
  兩個老人楞了壹下,有些猶豫地互相看著。黃衫老人揮了揮手,示意徐大夫進屋。徐大夫感激地點點頭,閃身進了屋。
  臥房燈光亮起,壹老壹幼的身影映在窗上。孫子在爺爺依偎在爺爺懷裏,壹口口喝著肉湯,時不時伸手揪著爺爺的胡子。爺爺刮著孫子小鼻子,爺倆哈哈笑著。
  很溫馨。
  “他真的是?”圓臉老人撓著頭,“不太像啊。”
  黃衫老人瞇著眼盯著窗戶:“妳再看看。”
  圓臉老人仔細壹看窗戶裏的影子,徐大夫輕輕摁著孫子的後脖頸,孫子昏倒在他的懷裏。蓬蓬毛發從他的身體裏鉆出,胯間長出毛茸茸的尾巴左右搖擺。最恐怖的是,他的嘴巴從面部凸起,長長的舌頭耷拉在上下兩排獠牙中間。
  燈滅,門開。
  雪白毛發的人狼站在門口,懷裏抱著熟睡的小狼。
  “我的父母,逃荒時被流寇殺了。我從小吃死人肉長大,成了陰犬。”
  “妳的孫子,怎……怎麽會?”圓臉老人突然明白了,“妳這個畜生!偷城裏的小孩子熬人肉湯餵給孫子,把他也變成了陰犬!”
  人狼搖搖頭:“不是妳想的那樣。”
  “讓他說完吧。”黃衫老人打了個哈欠,“困了,早處理完早睡覺。”
  人狼摸著小狼額頭,緩緩講述著……
  十壹
  十歲出頭的徐友賢靠著從死人身上淘來的錢財,壹路輾轉回到古城。吃死人肉長大這件事,深深地隱藏在他心裏,絕不敢對外人提起。身體發育的時候,他發現新長出的體毛不是別的孩子那樣的壹層絨毛,更像是狗毛。
  每隔三個月的月圓之夜,他醒來時明顯感覺到喉嚨向外凸起,聲音沙啞,全身骨骼膨脹得疼痛,被子扯了幾條口子,像是野獸爪子抓出的裂痕。他越來越怕,到藥鋪求醫。
  大夫把了脈,長嘆壹聲“天意啊”,把徐友賢引進後院。直到那時,徐友賢才知道什麽是“陰犬”,也明白了身體出現異化,這是變成陰犬的前兆。
  大夫的女兒偏巧是陽女,“女人顴骨高,殺父不用刀”這句老話在古城百姓心裏根深蒂固,自然沒人敢娶。女兒體內陽氣過盛,隨著年齡增長,血熱體燥的病癥越發嚴重,大夫雖然精通岐黃之術也無可奈何,眼睜睜看著女兒身子骨壹天不如壹天,活不了多少日子。
  徐友賢陰差陽錯當了上門女婿,夫妻倆陰陽調和,再配上大夫的草藥,就這麽活了下來。過了幾年,嶽父去世,夫妻倆打理著藥鋪,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
  “天有不測風雲”,妻子難產死了。徐友賢拉扯著兒子長大,兒子也沒有異化跡象,這才放心張羅親事,娶了普通人家的媳婦,準備安度晚年。
  沒曾想小兩口婚後身體壹天不如壹天,撇下遺腹子雙雙命喪黃泉。徐友賢這才意識到,兒子雖然沒有變成陰犬,體內還是有遺傳的屍氣,等於是他間接害死了兒子兒媳婦。
  徐友賢悔恨莫急,要不是孫子寶蛋兒,早就沒有活下去的念想。寶蛋兒更是從小喜歡亂咬東西,毛發、牙齒長得比同齡孩子都快,三歲時就有了異化的征兆,睡覺時變成了半人半犬的怪物。
  徐友賢為了救孫子,用上了嶽父傳的秘方。他的血經過陽女交合,有壓制陰犬的陽氣,再輔以七歲以下男孩的血肉,用肉蓯蓉、菟絲子、芡實、冬蟲夏草、枸杞子、杜仲、何首烏做藥引熬制肉羹,可延緩變異的時間,等到孫子成人後再娶陽女化解屍氣。
  可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到哪裏找小男孩做藥引?徐友賢只得用體血和那幾味藥材熬湯餵孫子,在壹個月圓之夜,孫子還是變成了陰犬!徐友賢血氣損耗過多,體內屍氣不受壓制,也成了陰犬。
  陰犬身體機能遠勝於常人,反倒成了入戶偷小孩的有利條件。他在月圓之夜偷了幾次小孩熬藥,總算壓制了孫子的病情,卻也終日擔驚受怕,壹旦被別人發現,自己這條半人半犬的破命倒也罷了,可是孫子壹定要活下去。
  李巖峰第壹次來抓藥,方子裏的草藥居然和嶽父傳給他的秘方壹模壹樣,重量都分毫不差。徐友賢大吃壹驚,找了個借口給李巖峰把脈,陰氣雖重,卻不是陰犬的脈象。
  李巖峰走後,他有意無意從病人那裏打探,得知李巖峰的老婆也是高顴骨的漂亮女人,夫妻倆平日從不出門,這分明是陰犬陽女。
  當天夜晚,他跑到李巖峰家偷窺,看到壹件恐怖的事情。李巖峰竟然從老樹裏撈起壹具潰爛的女人,餵食用血熬制的草藥。他心裏明白了八九分,這是“以陰養身,陽血去陰”的秘術。
  回藥鋪的路上,壹條毒計在他心頭慢慢成形——李巖峰耗損體血,遲早變成陰犬,先制造幾個恐怖事件(哈慫被吸成人皮骷髏,林家女兒中邪),故意暴露行蹤讓人看到,李巖峰必然會被除掉。這樣壹來,就可以把前段時間丟失小孩這件事嫁禍給李巖峰,往後再有類似事情,百姓們也會認為是陰犬鬼魂作祟,怎麽也想不到是他。
  十二
  “李巖峰被活活打死,女人從樹洞拖出當成妖孽暴屍,”黃衫老人打斷徐友賢講述,“可憐夫妻倆冤死了。”
  圓臉老人神色激動:“妳他媽的有良心麽?”
  “我害死了所有親人,只有這個孫子了。換做是妳,會怎麽做?”
  圓臉老人壹時間不知該怎麽回答,張口結舌道:“妳……妳……”
  “這幾年,我經常帶著祭品祭拜他們夫妻,希望地下有知,靈魂安息。”
  “可是妳沒想到李巖峰變成了屍蛹,仍然守護著他的母親。”黃衫老人摸了摸鼻子,“妳祭拜他們,無非是不想讓厲鬼妨了妳,假慈悲而已。”
  徐友賢全身壹震:“妳說什麽?那個女子,是他的母親,不是妻子?”
  “難道妳不知道?呵呵……”黃衫老人厭惡地皺著眉頭,“別裝了,妳讓我覺得惡心。”
  “真難為妳在這麽短的時間把故事編的這麽好,當然咯,大部分是真的自然也好編。”圓臉老人把板磚擱在地上,壹屁股坐下,“聽了這麽久,站得腿發麻。”
  徐友賢沈默不語,突然把懷裏孫子往空中壹扔,幾步跑到墻邊,前爪扒著墻壁縱身躍上墻頭。圓臉老人急忙接住寶蛋兒:“虎毒不食子,妳這個畜生!”
  徐友賢正要跳墻逃離,墻外忽然火光大亮,整條街擠著上百個舉著火把的古城百姓,眼神或愧疚、或痛恨、或憤怒、或鄙夷。
  兩道黑影直奔徐友賢,板磚砸在墻頭,桃木釘正中徐友賢後腦。壹團血霧蓬出,散落在火把上,“嘶嘶”作響,化成淡淡的煙霧,散了。徐友賢搖晃著身體,“噗通”落下,百姓們紛紛避讓,任由徐友賢抽搐著死去。
  黃衫老人走出院落:“他是罪魁禍首。”
  圓臉老人抱著寶蛋兒,神色黯然道:“完全異化。”
  黃衫老人高聲喝道:“他是關西最有名的盜墓家族後代。他的長輩們誤入血墓,只有他的父親逃了出來,娶了陽女生下這個畜生。
  入血墓中氣立斃,有八字偶合者逃之,陰駐陽走,面白如喪,咳血三月必亡。唯尋陽女,交合可治,生子似犬。交合可治,生子似犬,滿九歲至親,食之可制。
  他形態開始異化,殺了父母做藥,隱姓埋名來到古城娶妻生子,都是為了以親人做藥壓制。
  李巖峰的母親是富家女兒,因為是陽女無人敢娶,只得貼了豐厚嫁妝嫁了壹戶普通人家。李巖峰三歲時,父親得血熱病死了。家人認定是‘陽女克夫’,把母子倆趕出家門。還好母親有些積蓄,把兒子拉扯大,也得了重病。
  李巖峰帶著母親來古城求醫,徐友賢傳授了‘以陰養身,陽血去陰’方子,又用自己的血煉藥讓李巖峰異化,暗中散布‘陰犬陽女’的謠言,他的孫子也是治病的藥材,只不過要養到九歲……剩下的事情和他說的差不多,我不想再解釋了。”
  “妳們怎麽知道這麽多?”人群裏冒出壹句。
  “我看見他們在城西南抓了兩個妖孽,他們會妖術!”
  “呵呵,說不定是看上了徐家財產,用了障眼法糊弄咱們。”
  “賊喊捉賊!”
  火把烈烈燃燒,火光映著百姓們血紅的眼睛,光影結合的臉龐,隱藏著最深刻的邪惡。
  黃衫老人摸了摸鼻子:“我知道會是這種結果。”
  圓臉老人摸著寶蛋兒長滿犬毛的臉:“還好妳沒看到這壹幕,我壹定會把妳治好。”
  “不能放過他們!壹起上!”眾人嘴裏嚷嚷,沒人敢往前走壹步。
  黃衫老人揚揚眉毛:“走吧。”
  圓臉老人猶豫:“我不甘心。”
  “有什麽不甘心的?”黃衫老人輕蔑地掃視眾人,“如果咱們沒有進那座墓,就不會發現盜墓徐家的屍體,也不會順藤摸瓜找到古城,更不會排查到在這個驚天冤情。”
  “他們是盜墓賊!殺了他們!”
  “妳們這些混蛋!李家那棵樹連著城裏的地下水源,喝井水必中陰氣,妳們沒發現井水裏有許多灰色的東西麽?我這段時間給妳們治病去陰氣,都忘記了?”圓臉老人越說越激動,指著黃衫老人,“他用了半個多月,滿城尋找陰氣重的家宅下蠱導出,耗了多少元氣,妳們知道麽?”
  “誰知道是不是用了妖術,又冒充好人?”
  “妳們就沒註意到麽?有些人的影子沒了,那就是陰氣……”
  “解釋這些有什麽用?”黃衫老人輕咳壹聲,“這些人眼裏只有這座院子的財產,就像當年對待李巖峰母子。為了掩飾對李家母子的惡行,編了王家老太太受虐而死,兒子兒媳吊死城西南的謠言。時間久了,連他們自己都相信了謊話。最後謠言成了真實,真實卻被遺忘。呵呵……他們還不如那個逃走的哈慫,壹直欺辱李巖峰,心中有愧,偷跑回來把屍體葬在護城河邊。雖然養成屍蛹僵女,卻也讓我們知道來龍去脈。”
  “人,怎麽能這樣?”
  “人,就是這樣!有欲望就有貪婪,有貪婪就有邪惡。比鬼神更可怕的,永遠是人心。”
  圓臉老人沈默片刻:“嗯,我懂了,走吧。”
  “人不是天使,也不是禽獸。但不幸就在於想表現為天使的人卻表現為禽獸。”黃衫老人哈哈壹笑,“走吧,咱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十三
  “咚!”
  我的額頭撞到硬物,猛然驚醒,原來是撞到座椅靠背。
  “到了。”司機師傅指著計價器,“妳們倆睡得真踏實。”
  我揉著腦袋,心說這壹覺舒服啊,居然把李奉先講的異聞夢了出來,這麽好的素材不寫進小說可惜了。
  “車費妳的。”月餅先壹步下了車。
  我本來還要爭兩句,壹想萍姐的事兒大,也就不情不願結賬下車。
  此時天色微亮,寥寥幾個晨起老者們有的慢悠悠打著太極,有的吼起秦腔,有的甩動鐵鏈制成的鞭子,抽著巨型陀螺,擊打聲如同霹靂,震得耳膜生疼。
  我四處瞅著,哪裏有萍姐的身影?
  月餅顯然也有些意外,摸著鼻子:“難道感應錯了?”
  “阿華,曉樓,妳們過來。”
  我順著聲音尋去,護城河邊的長凳坐著壹個白頭發脫落大半,臉皺得像核桃的老太太,正在向我們招手。
  我的腦子“嗡”的壹聲,分明是萍姐的聲音,可是這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太,怎麽可能是萍姐?我立刻意識到,萍姐通過蠱術改變模樣來古城,壹定遇到了極度危險的人,說不定那個人就在附近。
  想到這壹層,我暗中觀察晨練的老者們有沒有形跡可疑的人,壹旦露出蛛絲馬跡,立馬做了他。月餅或許是關心則亂根本沒往這方面想,抿著嘴唇直勾勾地望著萍姐,雙手在胸前合成壇子形狀。
  “阿華,不用懷疑,確實是我。”老太太回了個同樣的手勢,眼皮耷拉著,“我沒有易容。”
  我的心臟仿佛被重重打了壹錘,胸悶地喘不過氣:“萍姐,妳……”
  “她只不過老了。”月餅揚揚眉毛,笑了。
  我沒想到月餅居然沒事兒人壹樣,心裏頭壹股邪火蹭蹭上竄:“月無華!妳這是什麽態度!”
  月餅點了根煙,深深吸了壹口:“從南平回來,我壹直在想壹個問題。古城、南平,老館長、陳永泰、明博之到底是什麽關系?他們這麽癡迷所謂的‘窺得天機’,怎麽可能隱忍這麽多年?”
  我腦子完全混亂了,理不出壹點頭緒:“他們……他們的終極任務失敗,摁上手印,出現名冊,重選異徒行者。”
  “妳寫的書裏有壹句話,‘妳能確定妳看到的世界就是真實的世界麽?’”月餅伸了個懶腰,“‘可是,妳能確定麽?我不確定’。”
  古城深秋的空氣冰冷透骨,我打了個寒戰:“所有的壹切,假的?”
  “有真有假,直到我在精神病院看到阿娜,”月餅摸出壹枚桃木釘把玩著,“她畫的也是《遠山夕陽圖》。”
  月餅探望阿娜,我懶得做電燈泡,只是遠遠看到墻上的簡圖,經月餅這麽壹提醒,我才猛地想起來!
  難怪月餅拉著我站在山頭遙望故鄉的時候,我覺得這麽熟悉。
  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情如同圖像碎片,終於在腦子裏拼成壹副完整的拼圖!
  南平的經歷,精神病院的阿娜,偶遇的胖子萬莫,萍姐飯店的陰氣,“不挽奶茶”的傳說,萍姐向我講述傳說時月餅壹臉緊張地推門進來,原來不是擔心我和萍姐發生什麽,而是擔心萍姐會對我做什麽!
  這壹切太過可怕!如果真是這樣,阿娜早就發現了這些秘密,只能裝瘋躲進精神病院,萬莫在精神病院監視她,當我們探望阿娜的時候,萬莫會裝瘋賣傻地出現。阿娜只能通過那幅畫給月餅暗示,難怪阿娜當時那麽激動。
  那些陰氣並不是什麽比目魚的屍氣,絕對是人的屍氣。明博需要用蠱族的血祭祀《遠山夕陽圖》,除了南平的別墅,還有另壹個蠱族肯定會去的地方——萍姐的餐館!
  我想到在飯店某個地方堆滿腐屍,顧客們卻吃得很高興,還有人拍幾張美食圖發朋友圈,惡心得不敢再想下去了。
  “當年那個決定,真不知是對是錯,”這麽幾分鐘的時間,萍姐好像又老了幾歲,臉上長出好幾塊暗褐色的老人斑,“阿華,妳確實很聰明。”
  十四
  清晨的太陽終於從地平線噴薄而出,把月餅的影子映得很長很長,籠住了萍姐。
  陰影中,我再看不清萍姐的模樣。
  月餅迎著陽光笑道:“有陽光的地方,就有黑暗;有人心的地方,就有欲望。如果妳不來古城,我會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姐,妳是上壹代異徒行者,我說得對麽?”
  我突然轉過勁兒來,暗罵自己沒長腦子,也是太相信萍姐就沒往這方面想。萍姐打電話說了我丟的手機是她放進去的,肯定不是旅遊觀景順手扔進大佛耳洞,能幹這事兒的只有異徒行者。我又想到了更深壹層,我和月餅在從十年前至今壹直被暗中監視,或許這個時間更久,難道從我們出生就被動地承受這壹切?
  這種感覺讓我覺得很恐怖,就像電影《楚門的世界》裏的男主角,突然知道他的命運其實是被安排好了,有無數個人偷窺、掌控、監視、安排壹生,那種滋味只有親身體會才能明白。
  “西山大佛,我們參透了如何開啟水晶墻,在人蝠那裏失了手。在妳們執行任務前,我把曉樓的手機放進大佛耳洞。生死關頭‘應蠱’會發出感應,我發了提示短信,算是救了妳們。”
  除了手機的神秘短信,另壹個疑惑也終於解釋通了。我把“西山大佛”的經歷寫出來發到網上,有網友問過“人蝠雖然能學人話,可是千年之前說的是古語,怎麽可能壹開始就用現代語言和南曉樓有問有答?”
  我看到這條留言也琢磨不出所以然,想當然地認為人蝠天生腦子好使學話學得快,根本沒想過有人曾經進過大佛內部,人蝠通過他們的交談學會了白話。
  “姐,那個人是誰?”
  我第壹反應和萍姐搭檔的異徒行者肯定是阿普,轉念壹想,按照時間推算,阿普那時候已經被煉成活屍囚禁在別墅裏,自然另有其人。我忽然想到壹個人,脫口而出:“萬莫!”
  “狐族蠱女,生生世世,相互吸引,不死不休。”萍姐的腦袋越垂越低,聲音含糊不清,“直到遇見他,我才知道世間真有宿命。為了我,他裝瘋這麽多年,暗中陪我執行異徒行者的任務,真是難為他了。”
  我回想著萍姐講的“不挽奶茶”傳說,再腦補兩人的關系,眼前壹黑,本來挺靈異的事兒居然整出了多角戀!
  “姐,妳至始至終都在騙我哥,對麽?”月餅掰斷了桃木釘,木茬紮進手指,血湧了出來。
  “呵呵……他永遠不知道,是我把他制成活屍。”萍姐嘴角帶著壹絲很幹凈的笑容,緩緩閉上眼睛,“異徒行者……異徒行者……”
  我,從未,像現在,這麽,憤怒!
  可是,我,不知道,應該,做什麽!
  因為,萍姐,留下壹堆謎團,就這麽死了!
  十五
  月餅吮著手指流出的血,走到萍姐身旁,慢慢地蹲下,握著萍姐漸漸冷卻的手。
  “姐,妳可以什麽都不告訴我。這樣,妳還是我姐姐。”
  “月餅……”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月餅像是察覺到什麽,扒開萍姐稀疏的白發。我看得真切,萍姐後腦臌脹著壹條暗青色的血管,形成“控”的字樣。月餅摸出軍刀,挑開壹塊頭皮,捏著血管向外拽著。壹條筷子長短,香煙粗細,沾滿鮮血的蚯蚓活活拖了出來,“咿咿呀呀”怪叫,滿是須毛的身體懸在半空扭動,忽然掙起纏住月餅手掌,搭在月餅手指傷口,“汩汩”吸著血。
  月餅任由蚯蚓吸血,膨脹地如同壹段新鮮大腸。我心裏著急,正要把蚯蚓拽下來,月餅擺了個阻止的手勢:“控蠱,在宿主七歲前種入腦部,以血液為生。宿主平時是正常人,在下蠱人需要的時候受到控制。控蠱吸食不同的血,等於喝毒藥。”
  話音剛落,蚯蚓脫離手指,噴著像是攪拌了辣椒油的豆腐腦狀的紅白粘液,癟成了壹截灰白色肉皮,“吧嗒”落地。
  月餅拾起肉皮對著陽光觀察,軍刀豁開頂端,抽出壹簇火紅色的長毛。
  “這是什麽?”
  “狐毛。”月餅雙膝跪地,端端正正地磕了幾個響頭,“姐,我錯怪妳了。”
  我心說萍姐自小就被萬莫用狐毛降了蠱,可是狐族怎麽會蠱術?難道萬莫跟明博暗中勾結?他們控制萍姐當異徒行者,到底為了什麽?我理不出頭緒,隱隱覺得異徒行者這件事情越來越不真實。
  我們,只是局中棋子,任由擺弄。
  月餅如同中了魔怔,對著萍姐絮絮說著往事。前幾天萍姐還有說有笑,今天卻是死去的老婦人。我鼻子壹酸,突然覺得生命很沒有意義。
  活著,就是為了死去,只不過時間早晚罷了,根本沒有區別。
  “月餅,我累了。”
  “我知道。”
  “咱們到底在做什麽?”
  “我不知道。”
  “我不想繼續了。”
  “隨便妳。”
  我們許久沒有說話。
  “南瓜,”月餅深深吸了口氣,“我處理姐姐的後事,蠱族的事情妳跟著不方便。先不要回圖書館,也不要跟任何人說行蹤,隨便找個賓館住下,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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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越博物館的千年老怪物胡曉飛,收到壹張我們在圖書館吃飯的照片,至今沒弄清楚誰拍的。我們通過胡曉飛的反應,判斷出韓立壹家子沒問題,月餅才把後續事情交給他們。
  最大的嫌疑自然是李奉先,月餅知道我的性格,對朋友狠不下心,所以等他回來。至於我剛才說的“不想繼續”這句話,丫根本沒當回事兒!
  月餅望著東南方向:“希望她沒有事情。”
  我心說等月餅忙活完萍姐後事,少不了陪他去南平解決萬莫。但願月餅能控制住火氣留個活口,把壹切事情整清楚,目前最擔心是阿娜的安危。
  “萬莫不會對阿娜怎麽樣吧?”
  月餅嗓子沙啞:“如果……”
  月餅不說我也明白,雖然弄不清萬莫既然明目張膽這麽做就不怕暴露身份,阿娜可能已經兇多吉少。
  “不要為已經發生的事情糾結。”月餅拍了拍我的肩膀,“住進賓館,微信發個位置,我最多壹天就回來。”
  “我又不是小孩,還能讓中年婦女拐跑了不成?”我心裏難受不願多說,“妳丫手上還帶著血,剛淘寶的牌子貨就這麽糟蹋了,二百多塊錢呢。”
  “這時候妳還有心思想這些。”月餅抱著萍姐的屍體,沿著護城河邊遠遠走了,“這個世界,有欲望就有貪婪,有貪婪就有邪惡。比鬼神更可怕的,永遠是人心。”
  我望著月餅背影,想到壹件事,冷汗滴滴落下。
  怎麽會這麽巧?
  難道?不,絕不可能!
  十六
  回了古城,我進家面館子就著二鍋頭吃了碗臊子面,就近找個幹凈賓館開好房間,給月餅發了微信定位,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不知道為什麽,我始終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說不上來,就像隨手丟了什麽東西,卻又想不起來那種難受勁兒。
  我摸了摸手機錢包這些零碎,什麽都沒少,糾結了半天索性悶頭睡覺。不知睡了多久渴醒了,房燈刺得眼睛生疼,我拿起手機看看時間,居然晚上十壹點多。QQ、微信除了編輯關於封面設計的留言和樣圖,再就是讀者提的問題,幾個朋友和微信群的日常聊天,月餅還沒聯系我。
  我拿起床頭櫃的礦泉水,灌了壹整瓶覺得不過癮,又開了瓶啤酒喝了大半瓶,心裏才覺得不幹渴了。那種少了什麽東西的感覺更加明顯,我下意識地擡手,往床下看了看,終於知道少了什麽東西!
  燈下,會有什麽?
  (“古城老城墻西南角浮屍之謎”民國十二年(1923年),古城發生壹件轟動壹時的奇事。女校學生劉克清夜晚回家失蹤,三天後在從城墻西南角護城河邊發現劉克清生前所穿的紅色繡花鞋,除此之外再無線索,最終不了了之。
  三個月後,正值夏季,天降暴雨。古城民眾趁著雨汛在護城河結網捕魚,看到河裏浮起壹具躶體女屍。容貌艷麗,栩栩如生,頭發、手腳指甲仍在生長,身體完好無損,正是失蹤的劉克清,唯獨壹雙眼睛不見了。
  經過驗屍,確定劉克清生前遭遇強奸,丟屍護城河。至於屍體為何完好無損,卻沒有明確解釋。
  壹時間古城人心惶惶。有人說劉克清含冤而死,壹口怨氣不散,故形體不滅;也有人說古城西南角為方形,狀如棺材,前有河水環繞,是“屍變”之地。
  家人給劉克清守靈時,靈堂蠟燭忽然冒出綠色火焰,靈帳無風自動,香爐冒出的煙霧聚成壹張模糊的男人相貌。
  家人按照形狀畫出肖像,正是劉克清的表哥張意映。幾乎同時,張家傳來噩耗,張意映腳穿紅色繡花鞋,身著女人衣服在臥室上吊自殺。
  驗屍過程中,法醫發現張意映的眼睛形狀極不協調,倒像是女人的眼睛……
  這件事越傳越廣,造成極大影響,被民國政府勒令禁止才漸漸平息。
  自此之後,諸多小說、影視作品中經常出現“壹雙繡花鞋”這個恐怖素材,靈感是否來自“古城老城墻西南角浮屍之謎”,不得而知。
  異聞:明朝修建老城墻之前,古城有位王老太太,遭受兒子和兒媳折磨,最終餓死街頭。當地父母官得知此事,在城墻西南角臺附近,將老太太的兒子和兒媳問斬。百姓們認為二人無德不孝,方形代表著堂堂正正做人,因此在重修時保留了西南城墻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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