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永恒
金屋藏嬌[穿書] by 狐貍不歸
2024-3-7 20:29
寒山城之站的結果,早已八百裏加急地送回了上京城中。
皇帝、世族、文臣武將,甚至連各個商會,都有各自的消息來源,費金亦想要隱瞞,是不可能瞞得住的。
長公主已經啟程回京,在等待他回來的時間裏,朝堂上的氣氛愈發壓抑。
世族本想趁著長公主去寒山城和親,撕毀賑災時簽下的約定,崔桂卻將這件事看做重中之重,主持大局,硬是將賑災的事平穩安排了下去。
而現在長公主將要回來,世族也不敢再有異動,老老實實地照著辦了,很有些討好新君的意思。
九月的最後壹日,早朝也壹如既往地早早結束,費金亦近日對外稱作頭痛疲憊,於政務上力不從心,將壹幹政事都交給了大臣。
壹下了朝,費金亦就回了禦書房,桌案上的折子堆積如山,他卻沒有翻看任何壹本。
袁白是在驛站中起事,明野和容見也沒打算將結果遮掩下去,驛站便快馬加鞭,將消息傳到了費金亦這裏,這是還未在朝堂上傳開。
自此以後,費金亦的脾氣就越發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他又讓人連夜快馬加鞭,將自己的命令傳到幾個心腹手中,壹旦長公主途經此地,立刻派兵直接圍殺,交上容見和明野人頭者,賜萬金,壹等世襲公爵。
費金亦以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只要自己還是皇帝,就可以掌握局勢。沒料到他的命令還在路上,又有新的消息傳來,說是長公主舍改頭換面,不知何時從驛站離開,車馬嫁妝,都留在了驛站中,連護衛都兵分幾路,去往不同的方向。
回京之路,經過的何止壹城壹府。容見舍棄了公主的儀駕,就如同泥牛入海,再也尋不著蹤跡了。
費金亦毛發悚然,又不由後悔自己還是太過心軟,沒在容見出上京城的時候就殺了他,才釀成現在的苦果。
門很輕地被人推開,費金亦壹擡頭,張得水走了過來,袖子裏藏了幾張密報。
費金亦接過密報,只略瞥了壹眼,就氣急敗壞地將東西摔在地上:“廢物!都是壹群廢物,這麽多人,竟然連個人都找不到。”
“說什麽明野尤善隱匿行蹤,無能之輩,只會茍且偷生。”
朝堂上的局勢也很差,世族雖不願容見登基,但是當壹切不可逆轉之時,他們只會轉而投奔討好容見,此時又有了兩邊押寶的念頭。
費金亦咒罵道:“都是見風使舵,沒有半點用的廢物。”
張得水在壹旁看著,只得硬著頭皮道:“這幾個逆賊即使到了上京,也不過任由陛下擺布……”
之前的數十年裏,費金亦從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失控,他似乎永遠運籌帷幄,將戲演得很好,但容見與明野正壹步壹步把他逼到絕境。
而此時費金亦壹聽到張得水的聲音,猛地擡起頭,陰沈沈地註視著他。
壹提起明野,費金亦就想起當時張得水為明野說的那些好話,便隨手拿起硯臺,朝他的腦袋砸了過去。
張得水是不敢躲的,任由硯臺將自己砸的頭破血流,也不敢發出聲響。
禦書房裏沈默到近乎死寂,外頭的門卻忽然響了壹下。
小太監不報而能來內室的人只有壹個,就是費仕春。
張得水像是得了救命稻草,慌慌張張地將費仕春請了進來。
費仕春朝費金亦行了壹禮,稱呼他為父皇,臉上毫無血色,精神不振。
自從聽聞了寒山城的消息,得知明野也從邊疆趕回來了,費仕春就惶惶不得終日,每晚都夜不能寐,做夢都是長公主回到上京城,查出了他與費金亦之間的關系,叫人壹刀結果了自己。
那樣的夢太真,加上按照腳程計算,長公主回來的時日
逐漸逼近,他想來和費金亦商量個對策。
沒料到壹進屋就是這麽個場景,費金亦坐在位置上,似乎是發了壹同大火,禦前總管張得水頭破血流,堂前的地面飄著幾張白紙。
費金亦沒出聲,費仕春就低下身,從地上拾起密報,上面是地方心腹報上來的機密情報,說是找不到長公主的蹤跡,怕是不能阻止了。
費仕春越看越心驚肉跳,他的膽子本來就不大,兩年多前敢對容見下手,只是仗勢欺人罷了。現在費金亦眼看著要倒臺了,什麽心思都收了,戰戰兢兢地叫了句:“父親。”
良久,費金亦站起身:“春兒,怎麽了?”
費仕春上前走了幾步,禦書房的門窗緊閉,幾乎見不到外頭的光亮,壹派陰沈死寂的景象。費金亦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他的耳邊傳來費仕春驚恐的聲音:“父皇,父親,她會殺了我們嗎?她壹定會知道那些……然後殺了我們的。”
他已經嚇得神誌不清了。
費金亦斥責道:“妳在胡說什麽?”
費仕春哀求道:“趁他沒有回來,我們趕緊逃走吧。逃離這裏,逃出大胤,沒有人會知道,日後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費金亦終於無法忍耐,三兩步走到費仕春面前,將他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也壹腳踹倒。
他神情偏執,厲聲道:“容見不知道,也沒有證據。這是壹場戰爭,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她沒有贏,我也還沒輸。”
費仕春躺在地上,捂著胸腹,哀哀地懇求著。他沒有父親那樣的自信,在皇權之戰中,沒有中間選項,不是贏就是死,費金亦熬死了容士淮,殺死了容寧,現在卻沒有能力結果容見,就只會因對方而死。
費金亦強自鎮定道:“她要以公主的身份登上皇位,在道德上就更不能有瑕疵,不可能背負弒父的名頭。還有時間,就有轉圜的余地。”
費金亦擡頭,看著這個房間裏的每壹個布置。
前朝的名家大作,各種珍稀孤本,數十年才能燒成壹個瓷器,這些只是權力的很小壹部分的附庸。
費金亦絕不可能離開這裏,為了這個位置,他付出了自己的壹生,怎麽可能就這樣舍棄?
沒有必要害怕。
費金亦安慰自己,將事情往好處想了想,世族還會繼續抵抗下去,他們是自己最後的依靠。
*
十月三日,容見重回上京。
借由萬來商會的遮掩,壹路上走得還算輕松,沒再出現任何意外。
因沒有公主儀駕,也不好就這麽去往太平宮,到時候再被攔下來,十分不妥。
容見便派人先去了崔桂的府上,遞了封信,蓋有他的私印。
崔府管家急忙入宮將消息告訴崔桂,說是公主的意思,讓首輔做些準備,要在黃昏時回宮。
時不待人,也容不得過多修整,容見換了壹身繁復的宮裝,裝點了很華美的首飾,馬車暢通無阻,駛入了太平宮門。
甫壹進去,門口的寬闊大路上就等了數十名官員。
明野先壹步下馬,走到了馬車邊,伸出了手。
壹只手搭在了明野的臂彎上。
容見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剛壹落定,便是浩浩蕩蕩地請安聲。
崔桂壹貫古板嚴肅,此時卻情難自已,泣不成聲。
明野陪在容見的身側,久違地回到宮中。離開上京時,他雖然已是錦衣衛中的後起之秀,但畢竟只是皇帝近臣,對朝堂局勢起不了太大作用。而現在卻不同了。
他是長公主身後最強有力的支柱。
容見向前走了幾步,先是扶起勞苦功高的崔桂,又隨意地點出禮部尚書,不緊不慢道:“陛下怎麽沒來,不應當來恭賀兒臣平安歸來嗎?”
此話壹出,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不敢作聲了。
雖然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費金亦的謀劃,是他通敵叛國,但也明白是正中皇帝下懷。
所以長公主才會去的那麽急,甚至連回來的時候都不算順利。
但長公主平安歸來,甚至刻意在大庭廣眾之下露臉,就是為了公告天下,告訴朝堂之上的人這個事實。
局勢變了,費金亦的這個皇帝,大概是真的做不了多長時間了。
容見只是隨口壹問,也不是真的要等人回答。
他偏過頭,巍峨的宮墻下,殘陽如血般覆在地面上。
離開的時候是清晨,容見沒有想太多。但做壹件那樣冒險,很有可能有去無回的事,心緒難免有些起伏。
而回來的時候,明野就在他身邊,即使知道要面對費金亦,這個做了十幾年皇帝、心狠手辣,在《惡種》原文中也算是大反派的人,容見卻沒有絲毫害怕。
容見扶著明野的手,在眾人面前,沿著大路,壹路向宮內走去。
這本來是於禮不合的。他們沒有定親,不能有這樣親密的舉動,但在場之人,無壹敢提出反對。
顧之平站在人群最後,偷偷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
以他的官職,本來是沒有資格來的,還是求了師長,說是曾在長公主身邊任職,很放不下公主的安危,才被允許來了這裏。
那日長公主雖然將顧之平趕了出去,不允許他再在自己身邊伺候筆墨,但到底沒說太多,是以翰林院的人也不知道其中關系,也沒有對他苛責。
得知長公主要去往寒山城和親的時候,顧之平驚慌失措,但內心隱秘之處還是又些許竊喜。長公主再怎麽金尊玉貴,有再多人的支持,還是要去和親,並為此付出壹生。那個在長公主口中,自己不能與之相比的大將軍明野,也做不了什麽。
顧之平明知自己不該這麽想,卻無法抑制這個卑劣的念頭。
直到長公主回宮。他逆光站在明野身邊,半垂著眼的神態看起來是壹如既往的溫和矜貴,令顧之平馳魂奪魄,壹時不能言語。
長公主似乎永遠不會改變,是他的品格在這個名利場中變了,連誌向也丟失了。
顧之平愧疚難耐,他想拾回自己的初心。
*
回宮之後,容見依舊不能休息,離開上京的這麽長時間,雖然在崔桂的主持下,朝堂勉強維持運轉,但很多事等著他決定,又與內閣閣老商酌了諸多事宜。
到了第二日,容見起得很早,忙著批閱折子,好不容易解決了大半,窗戶處傳來響動。
容見本來還沒太留意,直到明野走到他面前,才反應過來,傻傻地問:“怎麽不走正門?”
經過昨日的事情後,誰都直到他們倆之間的關系,明野已經可以很自如地出入長樂殿,不會有人會攔住他。
連周姑姑都不會。
周姑姑和旁人不同,知道容見是個男孩子,而明野毋庸置疑也是個男人,兩個男人在壹起,其中壹個還裝成女孩子……這麽復雜的戀愛關系,壹旦容見的真實身份被揭穿,又是壹場軒然大波。
周姑姑非常擔憂,抽了個空,找容見說了這件事。
片刻的遲疑後,容見解釋道:“姑姑別擔心,他知道的。”
周姑姑吃了壹驚,但也沒再說什麽,默默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本來還想著容見恢復真實身份後,娶妻生子,現在已經不想這些了。和明野在壹起,不是最壞的結果,她就謝天謝地,阿彌陀佛了。
容見回過神,明野已經坐在了他的身側,握著他的手,漫不經心道:“走慣了。”
頓了頓,繼續說:“我以為殿下會在窗臺那裏等我。
”
明野的語調平靜,似乎只是客觀地陳述事實,沒有指責的意思,容見卻平白心虛起來。
以往窗戶壹傳來動靜,他都會停下手中的事,打開窗戶,接明野進來。
這是他們之間隱秘的樂趣。
這次壹來是太忙,二就是潛意識覺得明野會從正門進來,就沒有留意。
容見伸出另壹只手,搭在明野的肩膀上,嗓音放得很軟,臉頰也靠得很近,吻了吻明野的下巴:“對不起,太忙了,折子看得我頭痛。”
明野垂著眼,就在容見以為他不為所動的時候,又被抱住腰,吻了好壹會兒才松開,他說:“我幫妳念折子吧。”
容見對於古代的行文還是不太熟悉,送上來的折子依據個人習慣不同,有時有很多繁瑣的地方,容見看的時候,光是找重點內容,都要頗費壹番功夫,明野這麽說,意思就是幫他省去這壹步。
有了明野的幫忙,批閱的進度就快多了,容見很快就將折子批復完了。
房間裏沒有別人,容見也不想讓人進來,自己捧著折子出去,周姑姑坐在外頭,忙不叠結果他手中的折子,看了好幾眼,疑惑地問:“殿下的嘴唇怎麽這麽紅?是屋子裏太熱了嗎?”
容見不太好意思地躲開他的目光:“……嗯,太熱了。”
剛送出去沒多久,明野的親衛又過來了,隨身帶了好幾十本要處理的要務。
周姑姑正納悶呢,她壹直待在外間,也沒瞧見大將軍,就見明野從容見的寢殿推門而出,說道:“姑姑把折子給我吧。”
周姑姑嚇了壹跳,不由地問:“大將軍什麽時候來的,我竟不知道。”
話壹出口,就知道不該問的,幸好明野和容見不同,神色平常地笑了笑,也沒回答。
周姑姑在外面楞著神,想起容見方才的神情,內心感嘆,原來男大也不中留啊。
又覺得這件事不能細想,細想得想到兩年前……還是算了。
周姑姑念了句非禮勿視。
接下來很長的壹段時間裏,明野都在處理要務。
容見的精力不足,很容易困,中途伏在明野的腿上睡了壹覺,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掀開帳子看到明野還在桌子邊,旁邊堆著的很高壹沓折子。
外面的天都黑了。
明野對周圍的動靜都很敏銳,偏過頭,手中還握著筆,朝容見笑了笑:“醒了?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就睡不著了。”
可也沒把容見叫醒。
明野很清楚什麽是好,什麽是壞,但在容見身上,總是會放任。
容見走下床,床邊沒有鞋,他就沒穿,走到明野身邊,微微蹙眉,輕聲問:“妳累不累啊?”
四處來往的密信戰報很多,不僅有北疆各處的,寒山城裏的,還有商會上的消息。
明野對壹切都顯得遊刃有余,好像不知疲憊,什麽都能很好地處理,不會出現絲毫偏差錯誤。
他也不能出錯,因為後果是別人難以承擔的。
容見卻覺得他也會累。依靠明野而活的人很多,依賴明野的人只有壹個。
明野攔腰抱住了他,回答道:“還好,不算累。”
容見在他的懷裏放松下來,連心臟的跳動也變得和緩,聲音悶悶的:“如果妳累了,”
他的話說到這裏停頓了壹下,似乎接下來的話很難開口。
明野壹怔,低頭看向懷裏的人,容見也正看著他,對視的時候,明野能看到容見眼中純粹的、天真的愛意:“可以停留在我身邊,靠在我的膝蓋上休息。”
好像是很幼稚的話,但容見真的是那麽想的,也會為明野提供這樣用於棲息的港灣。
那是無法褪去也無法遮掩的東西
。
明野也很認真地點了下頭。
對於明野而言,和容見在壹起的每壹個瞬間都可被稱作永恒。
時間擁有了真正的意義。
因為容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