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沒心沒肺的人

　　《妙手仁心》裏有壹句臺詞，“很多事情我們無法控制，只好控制自己 ”。
　　可是，我們如何才能控制自己……
　　似乎聽到熟悉的音樂響起，姜允諾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屏幕上“陸程禹”三個字壹閃壹閃，她暗自松了壹口氣。她的手機鈴聲不大，在嘈雜的環境裏很容易被忽略，可是現在她居然能聽到，或者說，能感覺到。
　　“我有電話”，她用手抵著他，想隔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嗯”，他看了壹眼屏幕，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反而低下頭輕吻她的鬢角。
　　“餵，小陸”，她深深呼息，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壹如往常，可是近旁，他的心跳猶如耳鳴，“我在外面逛街呢……”，她擡頭看了看許可，“對……和幾個同學壹起……明天下午啊，嗯，可以……”
　　她合上電話，轉身要走，“我想回去了”。
　　“妳……”，壹把抓住她的手腕，許可感到尷尬而沮喪，猶豫片刻，仍是忍不住問道，“然後呢？”
　　姜允諾突然笑了，“傻瓜”，她說著，伸手拍了拍他的臉，“怎麽還和小時候壹樣粘人呢，我是妳姐，我們當然要在壹起了。真是的，都多大了，還跟個小孩壹樣”，言語裏滿是寵膩的味道，她停了停，突然嘆了口氣，“說實話，我有時候真不想管妳，可是就算我們之間有天大的誤會，畢竟血濃於水，妳說是不是？”
　　她認真地看著他，話語柔和，字字清晰。
　　她說，我們之間，終究血濃於水。
　　原來，所有的事情，不過是他壹個人的誤會。
　　許可向後退了壹步，終於放開她，“妳回來做什麽，不如不回來”。
　　“妳不如讓我走”，姜允諾反駁，不假思索。
　　他的臉上，流露出驚慌的表情，就連黯沈的夜色也無法遮掩住。
　　她輕咬著下唇，不再看他，轉身離去。路燈下，長長的影子從相互重疊，到彼此分離，最終變成了孤零零的壹只。直到確認他沒有跟上來，她才輕輕地說了聲，“對不起”。
　　透過玻璃窗，看向外面的街道，人來人往，卻又寂靜無聲。陸程禹的壹手拿著筷子壹手捏著電話，竟然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頭腦裏安靜之極，如同這家被人們遺忘的小飯館。這兒沒什麽食客，價格偏貴，飯菜壹般，唯壹的優點是，視野壹流。他瞄了瞄手機上的時間，又慢條斯理的吃了幾口菜，這才起身結賬。回到學校時已經七點，正好趕得及上課。
　　站在春夜的暖風中，許可卻覺得手足冰涼，明明是意料中的答案，心卻無止境的墜落。前方的身影即將融入夜色裏，他甚至不敢多看，似乎每看壹眼胸口的疼痛就會增加壹分，可又舍不得移開視線，害怕她隨時會從眼前消失……他猜到了故事的結局，卻猜不到這過程，可以讓人如此痛苦。
　　然而，終是放不下。
　　他向前快走幾步，追上了她，卻小心翼翼的保持著壹段距離，直到目送她走進宿舍樓裏，這才折返回剛才路過的商店，買了兩盒香煙。
　　她說，不抽煙妳會死啊。
　　許可記起這句話的時候，突然笑了。他點燃壹支煙，狠狠地吸了壹口，緩緩吐出煙霧，看它們在風裏變換著形狀，千奇百怪，無所不能。有些東西，到死也戒不掉。
　　這是個奇怪的世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雖然姜允諾沒經歷過什麽大風大浪，卻覺得自己的世界很傳奇。在她還年少的時候，父母對她來說是個奇怪而又模糊的概念，雖然生活在壹起，但他們永遠是看起來很近，卻又相隔很遠，他們很忙，總是很忙。起初，她以為天下的父母都是如此，因為成人和孩子永遠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他們無法互相理解。直到她學會觀察，學會思索，這才發現，她的家庭看起來是多麽的獨特。
　　只是，人類的適應力總是超槍，當他們缺少某壹種關愛時，都能找到替代品用來填補心裏的空洞。所幸，有那麽壹個人，壹直陪在她身邊，可以壹直被她依賴，又壹直被她牽掛，即使他們在壹起的歲月大部分都被吵鬧和矛盾充斥，即使他們互相不聞不問分隔數年。情感的依賴如同人類的母語壹樣，已經在人生的最初幾年打下了紮實的基礎，也許會生疏，也許會忽略，卻從不曾被輕易遺忘。
　　她和他，也許只是習慣性的相互依賴。然而，當她試圖拋卻這種依賴的時候，卻發現了壹種模糊的情感，使人心跳加速，相思成災，無法自拔，如同控制人體中樞的壹種藥物，似乎，名曰愛情。
　　可是，愛情和血親，永遠是無法相交的集合。這個世界雖然奇特，卻有著深刻無比的倫理。
　　坐在操場旁的石階上，姜允諾眺望著碧藍如洗的天際，頭腦裏壹時混沌壹時清明。
　　這些日子，天氣壹直很好。
　　絢麗的陽光，在綠油油的糙地上，遠處的高樓上撒下壹層薄薄的金色，清新動人。
　　然而，有些人，有些事，在陽光下卻無法生存。
　　她想起在影片《夜訪吸血鬼》裏，因為愛情而渴望成長的女孩Claudia，在陽光下化為細小灰燼，隨風飄散。每次看到這個鏡頭時，她的心情只能用“慘烈”二字來形容。
　　“想什麽呢”，陸程禹拿著文件夾輕輕敲了壹下她的腦袋。
　　“想妳怎麽還不來”，她笑著回答。
　　陸程禹在她身旁坐下，不經意地看了她壹眼，“妳可以只回答前兩個字”。
　　姜允諾“呵呵”笑了兩聲，心裏冒出些不好的預感，扯過搭在肩上的壹縷發梢，在手指上纏來繞去，臉頰有些微紅。
　　陸程禹低聲笑著，“怎麽跟個孩子似的，難怪許可不把妳當姐姐”。
　　姜允諾壹聽這話，心裏怦怦亂跳，轉頭看著陸程禹，卻聽他接著說，“不過只差十壹個月，也的確看不出年齡。這種年齡差距挺少見的”。
　　她松了壹口氣，不以為然的解釋，“這有什麽奇怪的，我是早產兒，比預產期提前了七周，我爸媽呢，也不願休息，再接再勵，於是就有了……妳不是說有工作介紹給我嗎？”
　　“嗯”，陸程禹把文件夾遞給她，“朋友的公司想找人翻譯產品說明書，完了把錢打在妳賬上”。
　　“及時雨啊及時雨”，姜允諾隨手翻了翻，大力拍了壹下陸程禹的肩膀，“正好缺錢花，完了請妳吃飯啊帥哥”。
　　“五壹長假有什麽打算”，陸程禹問。
　　“不知道，做家教吧可能”。
　　“五壹休息七天”，他補充說。
　　“嗯，七天都有錢賺當然更好”，姜允諾看向別處。
　　“妳就窮成這樣，在國外怎麽混得？”
　　“慚愧，老外的錢也不好賺，人家越學越賊了”，姜允諾笑著，壹臉陽光。
　　陸程禹盯著她看了壹會兒，若有所思的開口，“妳怎麽還笑得出來？”
　　姜允諾滿不在乎的揮揮手，“有錢吃飯就行，窮有窮的活法唄”。
　　陸程禹微微搖了搖頭，自言自語，“有人還真是沒心沒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