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波音首席技術官

　　在辦公室裏陸景華和金復禮苦勸無果之後，最終只能放棄。
　　他們跟徐蒼不壹樣，陸景華和金復禮已經看清了藍天航空的本質，尤其是陸景華，在那天收到運行副總裁羅勇對於1566飛機停場檢修的指示後，他就看明白了，利益在藍天航空才是最重要的。
　　能夠讓1566停場兩天已經是藍天航空最大的讓步了，至於D檢？誰敢說這話，那就是大逆不道。
　　徐蒼離開了陸景華的辦公室，雖說他依舊不願意就對1566的事情置之不理，但經過陸景華兩人的勸導，還是稍微冷靜下來了。
　　的確，自己現在就這麽魯莽地跑去找維修副總裁說要讓1566飛機進行D檢，非但維修副總裁不可能答應自己，說不定以後還要受到維修副總裁的故意針對，此後在公司寸步難行。
　　他稍微調整了下情緒，給嶽海打去電話，讓嶽海幫忙查了下朱建的航班任務。自己壹介第二副駕駛，人微言輕，可朱建不壹樣，總歸是機長了，那說出來的話肯定份量還是不壹樣的。
　　結果嶽海壹查朱建的計劃，發現壹會兒朱建就有壹班任務，算算時間，很有可能朱建就在飛行準備室。
　　原本徐蒼還以為要折騰壹番，倒是沒想到朱建就在飛行準備室，那自然是不會有所耽擱，馬上下樓去壹樓的飛行準備室。
　　不過幾分鐘，徐蒼便是到了飛行準備室門口，往裏面探望兩眼，立馬就鎖定了還在做航前準備的朱建。
　　徐蒼走過去，朱建倒是瞧見了徐蒼的身影，還打了個招呼：“徐蒼，今天有任務啊？”
　　“沒有，今天沒任務，機長。”徐蒼走到朱建所在的桌子旁邊，看了眼第壹副駕駛，略微平淡地說道：“機長，我有些事兒要跟妳商量壹下，方便嗎？”
　　朱建壹楞，不過很快就明白徐蒼是想跟他單獨談，沒有拒絕，跟第壹副駕駛吩咐了壹聲，要是乘務組過來就讓她們在這邊等著。
　　交代完事情，朱建便是隨著徐蒼先出了飛行準備室。
　　兩人直接去了吸煙室，裏面沒人，正好談事情。
　　“徐蒼，到底怎麽了，神秘兮兮的。”朱建隨便尋了個椅子坐下。
　　徐蒼也不拐彎抹角：“機長，1566那架飛機的檢修結果出來了。機務說，飛機沒問題。”
　　“沒問題？”朱建的反應跟徐蒼很相似，極端訝異之後驚叫道：“怎麽會沒問題，我們明明跟機務說了飛機會異常擡頭，這還檢查不出來？”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機長。”徐蒼臉色冷峻：“很可能1566這飛機的故障隱藏得很深，咱們的機務查不出來。我聽說1566飛機已經恢復運行了，公司看起來不打算再深究了。”
　　朱建逐漸回過味來了，試探性地問道：“徐蒼，那妳這次過來找我？”
　　徐蒼立時接過話來：“機長，我的想法是讓1566進行壹次D檢，那再隱藏的問題都能查得出來的。我是二副……”
　　徐蒼說到壹半，本來就有些看出苗頭的朱建馬上打斷了徐蒼的話：“等等，等等！徐蒼，妳知道D檢是什麽吧？”
　　“機長，我知道啊，波音的ABCD檢，D檢就是最高級別的維修等級。”
　　朱建面色僵硬：“那妳知道D檢應該每隔六到十年才需要進行壹次，壹次停場兩個月，費用少說都在數百萬？”
　　“機長，妳……”徐蒼怔了壹下，朱建說的話真的好耳熟，就跟剛才陸景華以及金復禮說的壹模壹樣。
　　他們壹直在跟徐蒼說D檢的耗費有多大，徐蒼如何能不知道？可天底下最為珍貴的難道不是人命嗎？航空公司的根基不是安全嗎？
　　什麽時候這種事情能用金錢衡量了？
　　這就是理念上的本質區別！
　　徐蒼有壹個非常不好的感覺。
　　“徐蒼，有些事我得要跟妳說明白。”朱建沈吟了壹會兒：“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徐蒼，這不是我們該管的事情，尤其是D檢的事情，提都不要提了。”
　　盡管有所準備了，可徐蒼聽到這些話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機長，1566飛機的問題不是咱們親身經歷的嗎？咱們就不管了？”
　　這下，朱建不說話了，可這態度已經表明壹切了。
　　他等了壹小會兒，才是有些頹喪地說道：“徐蒼，我好不容易才聘了機長。有些話說了，咱們就得得罪那些個領導了，不值得。”
　　說完，朱建嘆了壹口氣。誰不想當好人，可好人難當啊，他現在還沒有破除壹切的勇氣，那就只能視而不見了。
　　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啊！
　　等朱建的身影消失在吸煙室，徐蒼頹然地坐在椅子上，突然有壹種孤獨的冰冷感襲擾上心頭。
　　在吸煙室坐了好久，徐蒼終於還是長長出了壹口氣：“沒意思。”
　　“沒意思？”就在徐蒼將欲起身之時，吸煙室門口忽然傳過來壹個雄渾的聲音：“所以徐蒼……妳覺得什麽有意思啊？”
　　聽到這個聲音，徐蒼猛地轉過身來，只是壹眼就瞧見了站在門口的陳向東。
　　徐蒼渾身劇震：“師……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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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千裏之外的雲津機場，此刻的壹處遠機坪上赫然排著足足二十架嶄新的波音737NG系列飛機。在陽光的照射下，機身上的藍白塗飾反射出晶亮的光彩，甚是好看。
　　其中壹架737飛機靠了客梯車，上面魚貫下不少西裝革履之人，其領頭之人身材修長，頂著壹頭利落的短發，劍眉星目，端是鋒銳逼人。跟隊伍其他人都是白人不同，領頭的人竟然是純正的黃皮膚。
　　機坪上，木華航空的代表已經在下方迎接，瞧見領頭之人下來，便是笑著迎過去：“李先生舟車勞頓，可是辛苦了。”
　　這從飛機上下來的是隨機而來的波音總部團隊，而領頭的人名叫李榮成，即便是在波音總部都是層次極高的領導。
　　這二十架波音737NG飛機正是木華航空訂購的，李榮成則是隨著新機壹起過來了國內。
　　“倒不是很辛苦，習慣了就好。”李榮成輕輕嗅著周圍的空氣，接著轉向木華航空的代表：“馬總，現在木華航空的接機小組級別這麽高嗎，妳都來了？”
　　這個馬總即便是在巨無霸的木華航空都是高層領導，原本不應該出現在接機這種任務中的。
　　馬總哈哈壹笑：“原計劃李先生也是不回來的，既然來了，那我們這邊自然要調整壹下接待級別，所以我就來了。李先生，咱們是先休息壹下，再去木華總部？”
　　這次波音總部派這麽高級別的管理層過來是要跟木華航空談壹筆足足有壹百二十架的巨型訂單的，可是要好好重視的。
　　木華總部並不在雲津，而是在南方的羊城，後面還要再做壹段時間的飛機去羊城。之所以沒有直接飛到羊城機場，在於這批飛機需要過海關，必須從雲津進關。
　　“先去酒店休息會兒吧。”
　　“好說。”馬總和李榮成並肩而走，說起了另外壹件事：“我聽說李先生這次還有壹件別的任務？”
　　李榮成倒是沒隱瞞：“馬總消息還是靈通啊。總部那邊首席技術官要退了，這次總部想要在全球物色合適的人選，亞太區這邊就是我負責的。”
　　波音公司裏有不少試飛員，而首席試飛員又稱首席技術官，是壹個相當重要的職位。不過，這個職位對國外人員的選拔相當嚴苛。
　　“沒想到，波音總部還會願意向全球開放那個職位，真是罕見。”馬總冷笑了壹聲，其中蘊含的深層次意義昭然若揭。
　　李榮成當然知道馬總在指什麽，不過他雖然是波音的人，卻不是無腦維護波音，只是笑了幾聲：“以前它壹家獨大，自然是架子擺得頂天大。可現在空客迎頭趕上，架子再擺著，可是要吃大虧的。”
　　李榮成吐槽自家公司卻是神色自然，毫無心理負擔。
　　馬總也跟著淡笑起來：“這次我們木華航空裏有幾個飛行員的資料，李先生可是看過了？”
　　雖然嘴上對波音怨言頗深，但是波音首席技術官的職位還是相當具有誘惑力的，能撈到自然是極好的。得到相關消息後，木華航空中的天才飛行員們皆是蠢蠢欲動，公司飛行部挑選了其中佼佼者，將資料發給了李榮成。
　　“倒是看過了。”李榮成隨口說道。
　　馬總不免心頭壹緊，可還是強裝鎮定：“如何？”
　　“要我直說嗎？”
　　“直說！”
　　看得出來，這個李榮成仿佛跟木華航空的關系不錯，兩人之間的聊天也是相當輕松的。
　　李榮成腳步頓住，低著頭，想了壹下，仿佛是在斟酌詞句，可最後還是言語直白地說道：“中人之姿，毫無靈性。我們不需要這種飛行員，他們太多了，滿世界都是！”
　　馬總倒是沒覺得臉上掛不住，只是嘆息壹聲：“這樣啊，那倒是可惜了！只是，李先生心中的理想人選，真的存在嗎？”
　　李榮成忽然笑了起來：“馬總，壹會兒改個行程吧。”
　　馬總壹楞：“什麽？改去哪兒？”
　　“劍川！咱們先不去羊城，去劍川！”李榮成笑道：“那裏似乎有壹個不錯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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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藍天航空大樓前花壇小亭中，徐蒼從未有過地乖巧地站著，在他身前不遠處，陳向東環抱雙臂，面無表情地看著徐蒼。
　　“妳真的變了很多，徐蒼。”陳向東上下打量著徐蒼，在他的身上，陳向東感受到了壹種跟以前完全不壹樣的氣質。
　　徐蒼低著頭：“師父過來，為何不提前通知我壹聲？”
　　“提前通知妳作甚？”陳向東冷聲道：“而且，這次我來藍天航空本來就是為妳而來，徐蒼！”
　　“嗯？”聽到這話，徐蒼壹驚，瞬間就理清了思緒：“師父是局方代表？”
　　陳向東沒有明確地回答，反倒是問了徐蒼：“徐蒼，飛羽6321事件裏，飛機在第壹次進近復飛後，妳曾經有過壹段時間的失神，以致於機長喚妳幫忙，妳沒有回應？”
　　“師父妳……”徐蒼沒想到陳向東竟然如此開門見山，來勢兇猛，讓得徐蒼有些招架不住。
　　陳向東所說的情況其實在劍川監管局那次就說過了。雖說當時被陸景華給混過去了，可航安主任好像也沒擡執著這事兒，怎麽他師父又提起了？
　　不過，師父提問，徐蒼也不好沈默以對，只得硬著頭皮說道：“師父，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心神不穩，當時腦子停擺了，讓師父見笑了。”
　　這次，徐蒼采用的是此前陸景華編出來的理由。反正我當時就是嚇壞了，沒反應過來而已，這個理由總不能駁斥吧，還不允許人害怕了？
　　“心神不穩？”陳向東臉上浮現出壹絲別有深意的笑容：“二次進近拉平的時候，那麽緊急的情況下，怎麽沒見妳心神不穩啊？”
　　陳向東的意思很簡單，第壹次進近的時候，飛機狀態確實不穩。可再不穩也是比不過二次進近著陸拉平階段，襟翼偏斜加上大陣風的危險境地。
　　結果在二次進近著陸的拉平階段，徐蒼以不可思議的操作力挽狂瀾，卻在第壹次進近階段還沒那麽緊急的時候，心神失控，著實有些說不通的。
　　徐蒼心裏壹咯噔，當先是馬上辯解：“第二次進近拉平階段不過瞬息之間，我估摸著當時還來不及害怕，飛機就接地了吧？”
　　“來不及害怕？”陳向東冷笑連連：“徐蒼，現在妳已經開始撒謊了嗎？那在復飛階段，明明飛機只遭遇壹次鳥擊的情況下，妳卻說飛機會遭遇第二次鳥擊，妳憑什麽篤定未來還沒有發生的事情？”
　　在飛羽6321的艙音記錄中，飛機在壹次進近復飛後，徐蒼曾說過飛機還會遭遇壹次鳥擊。結果，幾乎是話音剛落，飛機果然就遭遇了第二次鳥擊，以致於剩下壹臺還在工作的發動機報廢。
　　這種幾乎是未蔔先知的情況的確是值得深究的。
　　面對陳向東的質問，徐蒼不由想起來此前莫尚雲跟他提起過局方發現了飛羽6321的艙音有問題，難道就是這個？
　　當時，由於過於震驚，他確實說了壹些不該說的話。事後，他也曾擔心過，沒想到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陳向東喝道：“或許，妳還可以編個理由來騙我。”
　　然而，徐蒼微微低頭：“師父，對此……我無話可說。”
　　陳向東壹怔：“什麽意思，妳不辯解壹下？”
　　徐蒼擡起頭，直視著陳向東：“師父，我不想說，也不能說！”
　　這下，陳向東徹底驚住了，好壹會兒才算是緩過來：“徐蒼，妳這麽跟我說話不代表也能這麽跟局方說。”
　　“師父！”徐蒼的聲音無比堅定：“就算跟局方，我也會這麽說。”
　　“妳……”陳向東雙開雙臂，陷入深思之中：“看起來是有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啊，是吧，徐蒼？”
　　徐蒼沒有回答，就這麽沈默著。
　　陳向東等了好久，徐蒼還是沒有任何解釋，最終也沒有追問下去，只是淡淡地說道：“這件事我可以給妳擋下來，但是，妳跟我去總局吧！”
　　“什麽？”徐蒼不確定地詢問陳向東：“師父，妳剛才是說讓我去總局，民航總局？”
　　“那還能是哪兒？”陳向東的語氣逐漸緩和下來：“跟我去總局吧，我會在那邊給妳留壹個位子。”
　　“給我留個位子？”徐蒼咀嚼著這句話，臉上露出無奈的笑容：“師父，妳以前不是這樣的。”
　　然而，陳向東卻是喝道：“妳是我唯壹的徒弟，這是妳應得的。”
　　“沒有什麽東西是應得的，師父。”徐蒼回答道：“我要留在這裏，在這裏，我還有事情要做。”
　　“做什麽？”陳向東反問起來：“為了壹架飛機能不能復飛而糾結，是嗎？”
　　徐蒼壹怔，沒想到陳向東竟然聽到了他跟朱建的話：“是的！”
　　忽地，陳向東問起了徐蒼：“那妳覺得公司錯了嗎？”
　　徐蒼搖搖頭：“沒有。”
　　“那妳錯了嗎？”
　　徐蒼還是搖搖頭：“沒有。”
　　“那妳在糾結什麽？”
　　徐蒼嘆了壹口氣：“我想要找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那這件事了了之後呢？”
　　“還有更多的事情。”
　　“徐蒼！”陳向東正色道：“妳待著這裏有什麽意義呢？飛得再好，哪又能改變什麽呢？這又不是妳的公司，妳根本就改變不了什麽。”
　　“所以，我想要有壹間我自己的航司。”徐蒼突然說道。
　　陳向東萬萬沒想到徐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妳說什麽？”
　　徐蒼卻是沒有回答，而是目光灼灼地盯著陳向東：“師父，我有壹件事要問妳？”
　　陳向東本能地問了句：“什麽？”
　　“師父……下面的問題，妳可以不回答的。”徐蒼的臉色無比的鄭重：“不久之後，局方要放開對機票的價格管制，是吧？”
　　此言壹出，壹直無比沈穩的陳向東臉色大變，但他很快就鎮靜了下來，卻是壹個字都沒說。
　　然而，徐蒼卻微微頷首：“我明白了，謝謝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