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百歲拂香
仙母種情錄 by 歡莫平
2021-11-23 21:51
我掀開就近的窗簾,探頭向前方望去。
晚風迎面而來,馬車正在官道上馳騁,碎石黃泥交織,卻並不顛簸。
前方數十丈處是壹座高大的縣城,城墻以黃土夯築,幾條官道匯聚於壹體,直通城門,還有不少車馬行人陸續進出。
" 百歲城?難道這城建了百年嗎?" 城池的圖貌,與我在書卷上所見倒是相差不大,但這名字屬實有些古怪。
" 柳公子有所不知,這百歲城原本名為白水城,後經先帝賜名為' 百歲' ,才改做如今的名號。" 老楊倒是耳朵靈敏,徑直接口,為我解惑," 光純十二年,白水知縣上祥瑞疏言道,縣內有壹葉姓長壽者,神武元年出生,歷神武、澤天、昭元、光純四朝,壽數已達壹百零八,正合天罡地煞之數,乃上天嘉獎我朝治世有方,是以賜民長壽。
" 先帝深以為然,特下詔書,改了' 白水城' 為' 百歲城' ,又給那葉姓老人賜名' 百齡' ,字' 長命' ,已成了民間壹段佳話。" " 哦,原來如此,多謝老先生解惑。" 聽完楊姓擒風衛的壹番話,我道謝壹句,回到車內,才將眉頭皺起。
祥瑞之事,自古以來屢見不鮮,不同的是在上古年間的神話傳說中,此乃聖人降世伴生的異象;而王朝史書上記載的祥瑞則是臣子進獻,不少都是光怪陸離且牽強附會,如麟鳳五靈、白狼赤兔、蒼鳥青雉等等。
倘若將罕見的飛禽走獸類稱為祥瑞,也算確有其事,但麟鳳五靈卻是毋庸置疑的弄虛作假,這不言自明。
凡屬明理之人,俱知不過是臣子借稀罕之物、假祥瑞之名,以娛聖心罷了——尤其王朝末年,諸地進獻的祥瑞如過江之鯽,君臣之屬自欺欺人,細思之下,祥瑞反倒成了亡國之兆。
其實,玄武王朝太祖深明其害,禁絕文武百官進獻祥瑞,敢冒此大不韙者褫奪職祿,後世子孫永不錄用。
也不知是哪位皇帝,又開了朝貢祥瑞之先例,真可謂是悖叛祖訓、忤逆先帝。
當然,這番話不足為外人道——尤其是在這楊姓擒風衛面前,他身為朝廷諜報機構的壹員,必然不會視而不見、放縱輕忽。
老楊繼續趕車,娘親與我壹樣,將小窗簾子掛起,靜靜觀察著外頭。
城門高大寬敞,可供三五輛車馬同進同出,卻僅有幾個身披甲胄的小兵,心不在焉地戍衛著,進出車馬行人皆不檢查。
過了城門區域,街道陡然變窄,行人稀疏,僅能容壹車半馬通行,兩側房屋密集緊挨,或掩或開,有些似是商戶的店家也隨著日漸西沈而打烊了。
沿著街巷緩緩前進,壹路上掠過了似是菜市、燈市、城隍廟以及客棧等地方,來到了壹條護城河邊,此河約數十步寬,水流平緩沈靜,兩岸護欄階壁,樹柳嬌然。
馬車自河上的拱橋而過,來到" 城中城" 的大門前。
與方才所見黃土夯築的城墻不同,眼前的城墻外側是以青石磚壘砌的,比黃土城墻高上數丈,上方的瞭望臺不乏巡邏列兵,高大的城門前擺放著拒馬,兩側齊齊排列著軍容整肅的官兵。
" 停車,出示通行關牒。" 為首的官兵走上前來,伸手示意。
" 給。" 老楊停住車駕,躍到地下,在懷裏摸索了壹會兒,將帶有花紋的方形厚實紙折遞了過去。
這便是" 關牒" 了。
我自窗口觀察到此情此景,心下了然。
" 原來是京城來此公幹的大人,請!" 官兵仔細察看後恍然大悟,恭敬地將關牒退還,又對後邊的人大喊," 放行!" 靠近拒馬的幾人將攔路木刺拉開,老楊便駕著馬車從讓開的道路順利通行。
此時,我恍然大悟,這便是書中所說的" 內城外郭" 了:護城河外的稱為外城或城郭,河內的便稱為內城——因內城中多是朝廷辦公的機構與衙門,有時又稱為官城。
進了內城,格局又與外城大不相同了,街道寬敞而少有密集街巷,幹道上來往的要麽是馬車要麽是官轎,無論是客棧、衙門還是私府都是氣派十足,規制分明,幾乎是壹府壹苑,沒有外城那樣招展的布旗、酒號等,而是朱門亮匾、石獅鎮客,府前門外,掃灑幹凈,要麽緊閉大門要麽家丁矗衛;。
若將內城比作幹凈的客房,那外城就像淩亂的柴房,差距之大有若雲泥。
其中原因,不用深思也能明白——外城居住的多是平頭百姓、市井小民,而內城則是達官貴人、高門雅士,所以內外二城恍如隔世。
我看了壹眼戴著面紗的娘親,她似乎習以為常,對此內外甚殊的境遇並無所感。
老楊趕著馬車悠閑地在幾近無人的寬敞道路上緩行,在夕陽將落未落之時,停在了壹座小苑前。
娘親先行下了馬車,我拿著包袱緊隨其後。
我輕輕念出苑門牌匾上的雕字:" 拂香苑?" " 謝仙子,柳公子,我把二位送到這裏便是完成任務了;余下的事情,相信仙子心中有數,我就不多嘴了。"老楊又坐回車架上,俯身低頭,抱拳告別," 若是魔教之事查有所得,請仙子讓苑裏下人在院前掛四盞大紅燈籠——那麽就此別過,靜候佳音。" " 就此別過。" 娘親淡淡道別。
老楊手挽韁繩,揚鞭策馬,轉身離去。
大門之後,便是影壁,後頭則是高屋大院,紅漆白墻,格調不低。
娘親摘了面紗,進了大門,影壁後的前庭裏,四個身穿綠色襦裙、高髻光額的女子正在等候,見了我們之後,齊齊矮身做了個萬福:" 見過謝仙子,柳公子。" " 爾等如何稱呼?" 娘親走下臺階,四個女子年齡不過二十,身姿嬌小,面目不俗,從右至左依次道:" 奴婢媛媛。" " 奴婢翠屏。" " 奴婢玉珠。" " 奴婢喜鵲。" 娘親走上前去,托起了媛媛的手,禮貌而淡然地說道:" 媛媛等幾位姑娘,這幾日請多關照了。" 四人齊齊低頭:" 奴婢不敢。" " 好啦,不用拘束,天色不早了,去正房用食吧。" 玉珠年級稍長,似是領頭,恭敬地開道:" 是,仙子,公子,這邊請。" " 公子,包袱讓奴婢拿著吧。" 翠屏可憐兮兮地望著我,小手抓著包袱不停搖動,我壹時不好回絕,只得松手。
雖然正廳就在眼前,但她們四人還是做足了禮數,前頭帶路,過垂花門、穿庭院,進了正房。
正房也叫北房,雖有格調,但好在陳設簡單,裝飾樸實,頗有些雅致。
晚膳已經在側廳備好,紅木圓桌上肉食和齋飯皆不缺少,看著素淡許多的飯菜,我竟然松了壹口氣。
在娘親再三邀請下,四位姑娘也戰戰兢兢坐下壹起用食,但還是肉眼可見地拘謹,低眉順耳,謹言慎行。?